你瞧，這孩子大中午不用睡覺，玩拖把他才高興！
成老師說：
“對這樣的小孩兒，你訓他，他根本不當回事，他要的就是老師的注意……你沒見，你越是注意他，他越高興……”
哦，天！
“那，別的小孩呢？一天到晚，對所有的孩子都兇巴巴的，我咋覺得不太好呢？”
蘇宛如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是在告狀，可是話一出口，收不回來了——我沒那麼不厚道！
“心情不好的時候……老師也是人呀——她們工作量太大……那你咋辦呢？”成老師從容地說，“不過，你也看到了，我們的老師業務能力特別強。”
“哦，是的是的，很棒很棒……”這一點，蘇宛如承認。
……
有個粉妝玉琢的小女孩，是周託的，某天中午尿了床。
“範小紅！你為什麼就是不報告呢？你為什麼就是從來不說呢，啊？”小周訓她。
那之後，蘇宛如注意到，這個範小紅雖然看起來一切正常，會笑，會唱也會背詩——學什麼都會，智力很正常很正常，可就是，你看不見她跟誰說一句話。
蘇宛如嘗試著問她各種問題，但是無論什麼問題，這小女孩兒一概都不回答，看你也不看。
每個週五的下午，孩子們吃的是雞湯餛飩，呼嚕呼嚕地往嘴裡扒，很開心。
一星期之內，園裡的伙食沒有重樣的，一吃餛飩，周託的小孩便知道爸媽要來接了。
那個範小紅要多精神有多精神，要多漂亮有多漂亮，粉紅的小臉蛋兒和粉紅的小褂都乾乾淨淨的，可愛極了。
一看見她爸出現在教室門口，便笑嘻嘻地跑過去。
蘇宛如緊跟過去，認真地對她爸說：
“你女兒不說話呢……寶寶為什麼不說話？”
範小紅她爸剛抱舉女兒，正要親呢，忽然臉色一下子變了，愕然道：
“不說話？她沒有不說話呀……”
“我不知道為什麼呢，這寶寶不說話，問她什麼都不回答……”蘇宛如老老實實地說。
“哦？真的麼？”
那個爸爸看女兒的眼神是何等驚疑，何等驚慌何，何等恐懼！把女兒放在車後座上，然後匆忙跳上腳踏車，倉皇逃去。
父女倆誰都沒沒有跟老師說再見。
剩下的小孩沒幾個了，小周把蘇宛如叫到一邊。
“蘇老師您過來，我跟您說句話……”
只見小周臉色凝重。
蘇宛如心裡“咯噔一下”，心想：完了，一定是告訴我，下週不用來了。
“蘇老師，是這樣的：幹我們這一行，不要對家長說不好的話……人都喜歡聽好話，這是人之常情，您怎麼能對家長說他孩子不說話呢？他孩子又不是個啞巴，既然不說話，家長會怎麼想？肯定賴我們……”
“可是那孩子真的不說話呀，她畫地圖也不報告——她明明醒著沒睡……”
小周無奈地攤開雙手。
“哎呀蘇老師，叫我怎麼說好呢？您就別添亂了好不好？您知道麼，有個張小麒向他爺爺告狀，說我打他，他爺爺就真信了，來找我算賬，我真的是百口莫辯……”
“啊，真的？”蘇宛如覺得好笑，想笑又不敢笑，“你這樣的美女，天使，怎麼會打小孩兒呢？我相信你一輩子也不會……”
小周可沒接受她的恭維，嘆口氣說：
“這下完了……我估計，這個範小紅下週很可能轉園，她大概不會來了……”
“哎呀對不起……”蘇宛如覺得自己簡直像個做錯事的小學生！
可是，你要是不告訴家長，家長永遠也不知道哇……
小週轉身正要回班裡去，忽然回頭又囑咐道：
“哦，還有，下週一園長要來……到時候，不要讓她看見您坐著……除了彈琴……”
“站著？那孩子們不就得仰視我們麼？”蘇宛如脫口而出。
小周眼睫毛忽閃了一下，嘴角動了動，揶揄道：
“蘇老師，您（的身高），還不足以使孩子們仰望。”
蘇宛如臊了個大紅臉，還是厚著臉皮追問：
“那講故事的時候呢？我們的視線跟孩子們齊平不行嗎？”
老師坐在小椅子上念故事，小朋友坐在周圍聽，這不是幼兒園裡非常美好的情景嗎？
“講故事的時候，您在前面講不一樣嗎？為什麼非得讓孩子們以環繞著你坐？”小周反問。
“不好意思……”蘇宛如是真不好意思。
我在人家小青年兒眼裡，怎麼顯得這麼不懂事？
小周苦口婆心，耐心地跟她溝通。
“對不起，蘇老師，您說，我們哪有那麼多時間？反正不能吃完飯就把桌子收起來，把小椅子擺成圈兒？誰有那麼多功夫？我們的桌椅，位置只好是固定的呵……”
“不好意思……”蘇宛如一疊連聲地說抱歉。
“沒什麼，我們條件有限……”小周不知是不是頭疼，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攏了一攏秀髮，然後把頭猛地甩了一下，轉身飄然走了。
這邊蘇宛如忽然一下被電擊了似的，頓足大叫：
“媽耶！我得接孩子！”
她發瘋似的追上小周，急急忙忙地說：
“對不起，我得接孩子去了……現在已經晚了！”
什麼也不顧了，也不等小周說什麼，蘇宛如拔腿往車棚裡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