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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萬萬沒想到,蒼杳口中所說“教我射箭”,居然是這麼個教法。

我看了看眼前渾身冒著死氣的傀儡教頭,又望了望不遠處躺在樹杈間品酒的蒼杳,暗自磨了磨牙。

傀儡教頭長得陰森可怖,那雙白瞳,只消看一眼就令我頭皮發麻。

還不等我適應他的相貌,傀儡教頭那讓人牙酸的聲音拉鋸般地響了起來——

“側身對靶,雙腳微開,與肩同寬……”

“下盤不穩,練——”

“手握弓把中央,箭尾扣弦,箭身搭於臺上……”

“架箭不平,練——”

“前推後走,弓滿式成……”

“拉弓不滿,練——”

短短半個時辰不到,我姿勢口訣還未記牢,就已經被傀儡教頭罰了三次。

偏生我被罰時,傀儡教頭還要站在我眼前,用那雙白瞳直勾勾地盯著我。

我扎著馬步,舉著巨石,一與傀儡教頭對視就渾身打哆嗦,只好四處亂瞟。

然後我就看見,那位悠哉悠哉坐在樹上喝酒的魔君大人,正斜斜地望著我,嘴角勾起一個可疑的弧度。

見我看來,他施施然轉移了目光,恢復成一貫的冰冷模樣,舉起酒壺不慌不忙地飲了一口。

彷彿剛才他偷窺我受罰只是我一個錯覺。

一個時辰過去,我手腳發軟,一走一步踉蹌,連弓都舉不起來了,傀儡教頭卻依然一絲不苟地準備罰我舉石。

我咬咬牙,堅決地違抗了傀儡教頭的命令,轉身想走。

傀儡教頭不依不饒地攔在我身前。

我正要發作,餘光瞥見一道黑影掠來。蒼杳落在我身旁,抬手拍了拍傀儡教頭的肩,森然可怖的傀儡教頭立刻垂下了腦袋。

我勉強福身向魔君行了一禮,臉色實在談不上多好看。

魔君瞥了我一眼,無甚感情地問:“學會了?”

我語氣生硬地回答:“學廢了。”

魔君:“……”

“傀儡教頭是嚴厲了些,但搭弓射箭,初時的基本功很重要。”

“嗯。”我依然神色淡淡。

魔君皺了皺眉,語氣泛冷,“你說要報仇,卻連這點苦都吃不得?”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君上以為,我是怕苦怕累所以不願再練了?”

魔君不答,但眼神中分明寫著四個字:難道不是?

我轉過頭不去看他,淡聲問:“敢問君上,傀儡教頭平日裡是教導誰的?”

“新入宮的侍衛。”

“可都有法力?”

“自然。”

“可都曾習武?”

“魔宮中從不收廢物……”

魔君陡然收住了話音,睿智如他,終於明白了我氣從何來。

他猶豫了片刻,有些不自然地道:“忘記你沒有法力也不會習武,傀儡教頭的懲罰於你確實不妥。”

何止是不妥?今日被這麼罰了一通,我起碼兩日都拉不開弓了,如此學一日廢兩日,不知何時才能學有所成。

不過既是無心之失,我也見好就收,再次顫巍巍向他行禮,了無誠意地道:“君上英明,多謝君上體諒。”

蒼杳表情微僵,胡亂交代一句“這兩不用你服侍”,然後匆匆離去。

第三日卯時,我來到練武場,果然沒有再看到傀儡教頭的身影。

蒼杳正挽弓射箭,三箭同時射出,居然先後從靶心穿靶而出,且靶上只留了一個箭孔。

我誠心讚了一聲:“好箭法!”

蒼杳只是看我一眼,待我走到他身邊,方才說道:“傀儡教頭不適合你,今日起我親自教你射箭。”

我自然求之不得。

早就聽聞魔君善射,能得他親自指導,定能助我早日學成,以報家仇。

“宮中侍衛平日裡都會佩戴護指,你身為女子,常戴護指多有不便,因此傀儡教頭所教三指拉弦的搭箭手法不適合你。今日我教你另外一種搭箭手法。先將這枚玉韘戴上。”

蒼杳說著,遞給我一樣東西。

我連忙接過,原來是一枚白玉鹿紋小扳指。

白玉脂潤,其上淺淺雕了一隻梅花鹿嬉戲于山水樹木之間,鹿頭高昂,前腳躍起,活潑靈動,頗有意趣。

我愛不釋手地把玩了片刻,才欣喜地道:“好精巧的玉韘,多謝君上。”

蒼杳照舊不語,我也沒指望他接話,自顧自地套上了玉韘。

這枚玉韘的做工倒在其次,重要的是體型小而薄,戴在指上並不影響平日活動,可謂是十分實用了。

蒼杳見我戴好,便開始教我那所謂的搭箭手法。

“拇指扣弦,食指壓在拇指上,箭尾卡在拇指和食指的指窩處,箭搭於臺上……”

蒼杳教得細緻,我也學得專注,很快便掌握了這種手法。

隨後,我擺開架勢,自信滿滿地射出了平生的第一箭。

……卻只射出了到箭靶一半的距離。

“呵。”耳邊傳來一聲輕笑,我悻悻地撿回箭,臉上多少有點掛不住。

“已經不錯了。”蒼杳的聲音再次響起,語氣居然有些溫柔。

我狐疑地抬頭向他看去,正巧有侍衛來報,他便看了我一眼,側身與那人說話,語氣依舊是我熟悉的冰冷。

我望著他的側臉,突然覺得,魔君蒼杳,似乎未必是傳說中那樣狠辣嗜殺的大魔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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