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蒼梧時間掐的極準,只在府外等了不到半刻鐘,便看見了裴朗父子與前去接人的下人。

裴璧美一見沈蒼梧就像個被點燃了的炮仗,趕路的疲憊不翼而飛,剛從馬背上翻下來就只奔沈蒼梧面前,也不等進府便道:“二弟,你這次可真是大錯特錯了!”

太守府外雖不至於人來人往,但此時也有不少人經過。

裴璧美打定主意,要把裴之寂屠殺裴家軍的訊息傳揚出去,一是為了讓外界認定裴之寂心狠手辣,二則是想把自己塑造成大義滅親的公正模樣。

“裴家軍裡哪一個不是悉心培養的良才猛將,你怎能因一時之氣就殺了兩百個?那可是兩百條人命啊!你何以狠毒至此?”

沈蒼梧兩手攏在袍袖裡,老神在在道:“大哥是在這裡與我分辨對錯?”

裴璧美:“自然!我裴家沒有為非作歹之徒,你既然做錯了,那就該給出個交代!只有堂堂正正,才是咱們裴家爺們!”

沈蒼梧笑了:“那便依大哥的,來……”

“老二!”裴朗匆匆上前,擦過裴璧美的肩膀,硬生生把大兒子撞了個趔趄,緊緊握住沈蒼梧的手道,“你受苦了,是為父來遲了!”

裴璧美簡直懷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父親?”

裴朗沒搭理他,只紅著眼圈對沈蒼梧道:“出了這種事,為父知道,你心裡才是最難過的那一個。”

他嘆了口氣:“這得出多大的事,才能讓你下那樣的決心啊?為父一聽見訊息就擔心的不得了,這才連夜趕來。”

裴璧美:“……”

裴璧美臉色鐵青,原本還能說一句俊秀的臉,登時就猙獰了起來:“父親,那可是兩百裴家軍,您便是偏心也該有個限度!怎能如此縱容二弟?!”

裴朗扭頭怒視著他:“閉嘴!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說罷又看向沈蒼梧,眼底流露出一絲懇求:“老二,有什麼事咱們回府再說?莫讓旁人看了笑話,啊?”

沈蒼梧盯著裴朗看了片刻,倏地自嘲一笑,將手抽了回來:“這怕是不成,有大哥的話在前,我今日若不能在這裡說出個一二三來,以後豈不是要背上酷烈之名?”

裴朗兩手一顫:“老二啊,你大哥他……”

沈蒼梧放輕了聲音:“父親,是不是聽話的那個兒子,妥協的次數多了,您就真覺得他不會委屈了?”

裴朗比沈蒼梧矮了大半個頭,此時正仰著脖子定定望著向來聽話的二兒子,眼圈漸漸泛了紅。

“……那就按你的意思辦吧。”

在聽說裴之寂殺了兩百裴家軍的訊息後,裴朗就知道情況有異。

他的兒子他了解,若不是迫不得已,他絕不會做出這種決定。

況且裴之寂治軍極嚴,若非他有意,裴璧美又怎麼可能比裴朗這個做父親的還先一步得到訊息?

再聯想起大兒子以前幹過的混賬事,裴朗當時就覺得要糟。

裴朗上了年紀後,在家事上難免心軟,一個賦閒在家的老頭子,最盼望的也不過就是句家和萬事興。他這一輩子就倆兒子,大兒子糊塗不爭氣,他為了裴氏百年家業著想,只能盡力栽培二子。

剛到太守府門口時,裴朗見沈蒼梧一人等候在外還暗暗鬆了口氣,心知二兒子這意思便是,不管有什麼事,那都是關上門之後再談的意思。

可偏偏……

裴朗看了眼還在狀況外的裴璧美,不禁閉眼長嘆。

罷了,老二的話也沒說錯。

總不能就因為一直讓老二忍讓,就真覺得他不會委屈了。

裴璧美一向覺得裴朗偏心裴之寂,卻不知這位老父親真正偏心、操心的人,其實一直是他。

“多謝父親。”沈蒼梧神色淡淡的拱了拱手,又招來下人,“去把死在馬川山那些將士的家眷,和裴家軍中有品級的將領請來。”

裴朗臉色一白:“老二……”

請來這麼些人來,裴朗就算不清楚原委,也知道他是想算總賬了。

沈蒼梧面色平靜:“父親,您剛才說按我的意思來辦的。”

裴朗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裴璧美還沒意識到不對:“父親還攔著二弟做什麼?二弟有擔當這是好事啊!”

沈蒼梧低笑一聲:“大哥言之有理。”

裴璧美自覺已經拿捏了沈蒼梧,不禁得意道:“老二,你可別怪大哥不顧念情分,這種事情必須秉公處理,否則咱們裴家男兒,還有何顏面統帥裴家軍?你應該能體諒大哥的一片苦心吧?”

裴朗:“……”

沈蒼梧略微挑起眉梢:“大哥不顧情分,我卻還是會顧念的。”

裴璧美心中嗤笑,嘴上卻義正辭嚴道:“軍紀面前不談私情,若是我做錯了事,二弟也該公事公辦,不然豈不是讓人笑話?”

裴朗差點背過氣去:“老大你……”

沈蒼梧卻故意截過了裴朗的話頭:“大哥真是這麼想?”

裴璧美還當裴朗想保裴之寂,心裡大為不滿,道:“那是自然!要想服眾,怎能不以身作則?”

“……這樣啊。”沈蒼梧點點頭,“那便聽大哥的,我們換個地方處理這事。”

裴璧美皺眉:“關起門來可不合適,咱們得……”

“我帶大哥去對簿公堂。”沈蒼梧冷下臉,“畢竟就大哥這次闖下的禍,要真是公事公辦,那就只能對簿公堂,判你個即刻問斬了!”

裴璧美一愣,隨即大驚:“裴之寂,你什麼意思?!什麼叫我闖下的禍?我與你說的是你屠殺二百裴家軍的事,你休要牽扯其他!”

“我與你說的也是此事!”沈蒼梧連大哥都懶得叫了,語氣冰寒道,“裴璧美,那些將士都是被你害死的!被你的無知、無用、無能、貪婪,害、死、的!”

裴璧美悚然而驚:“胡說八道!我根本就……”

沈蒼梧打斷他的話:“為了你的私心,你讓你的妻舅違令搶功,毀了我提前令人備下的後手,害得負責圍困宵鶴門的二百裴家軍,不得不與宵鶴門中的毒人正面對抗,害得那二百裴家軍個個身中劇毒!他們哪裡是死在我手裡?他們是死在你裴璧美的自私自利,狂妄無知裡!”

裴璧美:“不,不可能,你胡說……”

“為了不讓瘟毒擴散,為了不危及百姓,那二百裴家軍不得不引頸就戮!他們雖死於大義,卻不能抹去你裴璧美的罪孽!”沈蒼梧伸手掐住已經癱軟的裴璧美衣襟,“該死的人是你!”

一旁圍觀的百姓,原本聽說沈蒼梧殺了兩百人的時候,心裡還直打鼓,要不是沈蒼梧一直忙於救災,在百姓中名聲極好,恐怕剛剛就已經有人議論起來了。

這會兒再一聽那兩百裴家軍,其實是為了不危及百姓才自願赴死的,個別情感豐沛的竟已當場落下淚來。

一時間竟然沒人顧得上去討論沈蒼梧口中的瘟毒。

沈蒼梧也是故意將這訊息透露出去的。

毒屍的真相太過駭人,肯定不能實話實說,但也不能讓百姓毫無防備。

這一次先提前以瘟毒的名義透露一點,之後……之後若是再生變故,在他想定規矩控制傳染的時候,受到的阻力也會小一些。

裴璧美心緒大亂:“你、你休想讓我為你頂罪,你才是裴家軍的統領,命令也是你下的,你……”

“夠了!”裴朗一巴掌抽到裴璧美臉上,“給我閉嘴!還嫌不夠丟人嗎?!”

裴朗在聽到瘟毒這兩個字的時候,就知道此事,恐怕比他想象的還要複雜麻煩。

什麼瘟毒,能讓沈蒼梧下令殺了所有參與者?什麼瘟毒,能在那麼短時間內傳染那麼多人?

這件事背後的真相,絕對不止於此!

裴朗撥出一口濁氣:“老二,就當是為父言而無信,咱們進府再談行不行?”

沈蒼梧看著他沉默不語。

“……老二。”裴朗的語氣裡帶上了悲意。

沈蒼梧嘆了口氣:“回府談可以,但已經請來的人,我不會送回去,該給大哥的懲處也絕不能少!”

裴朗閉了閉眼:“隨你。”

裴璧美捂著紅腫的臉,大驚失色:“父親!裴之寂這是想要我的命啊!您怎麼能同意?”

裴朗看了他一眼,沒說話,一甩袖子率先進了府,裴璧美只能含恨跟上。

在沈蒼梧也準備進門時,之前在旁圍觀的百姓突然靠了過來。

“大人,裴大人。”開口的是個滿臉皺紋的老者,“方才那些話,咱們都聽見了。”

沈蒼梧還以為這些人是想問瘟毒的事,不料這老者卻道:“老頭子就想問問,那些死了的兒郎都葬在何處?老朽雖然家境貧寒,卻也想去拜祭一二。”

旁邊立時有人幫腔:“正是!那些好兒郎為咱們裕州賑災救人,又為了咱們百姓丟了命,咱們正該去!”

沈蒼梧掩在袖中的手微微發顫,久久說不出話來。

“大人,您為咱們裕州做了多少事,咱們都有眼睛看著,絕不會信旁人半句汙衊……”

“大人……”

沈蒼梧深吸口氣:“瘟毒之事還沒有定論,出事的地方我已派人封了,在解封之前,你們千萬不要靠近,別辜負了那些願意為了百姓赴死的將士。”

他頓了頓,又道:“都散了吧,待事情了結,災年過去,本官自會為他們立碑建冢。”

一隻腳已經踏進門檻的裴朗負手回望,眼底流露出複雜之色。

長街盡頭的酒樓裡,慕青雪與劉集並肩站在二樓視窗的位置,遠遠將這一幕看進眼裡。

“看,這世上總有些人,總有些事,是不會被辜負的。”

也不可以被辜負!

至純的百姓,至誠的裴家軍,皆在此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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