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年沉思片刻，雲淡風輕道：
“多年前，我偶然得到了一件鳳九幽的東西。
我就是用那件東西，換得了這場有名無分的露水師徒。”
陸小平揚起酒葫蘆，恍然大悟道：
“原來如此，這就對了。
在修真界，有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秘密。
江淺的心裡沒有天地，只有她的劍道和鳳九幽。”
他頓了頓，又緩緩道來：
“當年江淺在陽間長城的最高城頭，向修真界放出狠話。
鳳九幽入魔，此生定誅之。
也許從那一刻開始，江淺的心就死了。
前些時日，江淺在浮屠塔親手殺了鳳九幽，還一步入了帝境。
收你做徒弟來了陵州，可是為了來取鳳九幽的那件東西？”
陳年順勢點頭。
看來聽風閣放出的訊息，縝密又經得其推敲。
陳年揚起酒葫蘆灌了口酒，凝望向遠方。
陸小平隨著陳年的視線望去。
“怎麼？你喜歡上了江淺？”
陳年的嘴角揚起微笑。
“傻子才能不動心。”
陸小平語氣平靜，淡淡道：
“可能我就是那個傻子，我情願同劍過一輩子。”
頓了頓，陸小平隨著陳年的視線望了過去。
“如今江淺去到不可知之地，估計此生不會再這世間出現了。
除非鳳九幽死而復生。
或許此刻，她已經去另一個世界找鳳九幽去了。”
陳年收回視線，跟陸小平撞了下葫蘆，憂愁漸漸漫上心頭。
他的思緒隨著下肚的這口酒，被灼燒著。
那段塵封在心底，屬於鳳九幽最珍貴的記憶被燒掉了外殼後，變得愈發清晰……
當年，世間還沒有讓陰陽兩界聞風喪膽的九幽大帝。
只有那個食不果腹，骨瘦如柴的少年，鳳九幽。
就是這麼個朝不保夕的貧寒少年。
在一個風雪夜，頂著刺骨寒風，從死人堆裡救下個女孩兒。
從此，寒酸少年就跟這個死裡逃生的苦命女孩兒相依為命。
少年為女孩兒遮風擋雨，吃穿都可著女孩兒先來。
女孩兒一到夜裡便會寒氣發作。
少年便整夜抱著女孩兒，整夜凍得瑟瑟發抖，從此沒睡過一晚上整覺。
女孩兒為了讓自已熱起來，承下了所有的家務，無微不至的照顧著少年，心甘情願的做起了少年身邊的小丫鬟。
即便女孩兒最後成了名滿天下的劍仙，還是會叫一聲“公子”。
家徒四壁了幾年，少年終於攢了一些錢，便滿懷期待的帶女孩兒去鎮上看郎中。
可郎中卻說，女孩兒天生寒氣侵體，撐不過三年。
連女孩兒自已都堅信自已會死，可少年卻從未放棄……
少年和女孩兒住在一間破的不能再破的茅草屋裡。
草屋前，就是浩浩蕩蕩的瀾滄江。
女孩兒總是站在瀾滄江前發呆。
總是站在江邊問少年，自已家在哪。
少年每次都會摸摸女孩兒的頭說：“在江那頭。
等江水淺了，我就帶你過江，去找家人。”
有一天，少年聽說求仙問道能緩解女孩兒的寒體。
他想都沒想，便帶著女孩兒離開了茅草屋，離開了瀾滄江。
直到離開這天，江水也沒能淺下來。
兩人過不去寬闊到無邊的瀾滄江，只能往另一邊走。
女孩兒戀戀不捨的跟著少年離開，從此也便有了江淺這個名字。
少年揹著女孩兒踏遍千山萬水，歷盡千辛萬苦終於帶她入了修門。
女孩兒的寒氣侵體也終是得了緩解，也終是能熬著活了下來。
少年驚才絕豔，一入修門如魚得水，平步青雲，修為扶搖直上。
可為了徹底根治女孩兒的寒體，少年在風頭正勁時，不顧掌門的挽留，毅然決然的下山去尋門路。
闖龍潭過虎窟，行了萬里路，終是尋到一路寒氣養劍之法。
但此法需要幽冥寒鐵鑄劍，他又獨闖鬼門，七進七出，幾乎拼掉了命，才取回寒鐵。
劍終成，起名純鈞。
就像他對江淺的情意，純粹乾淨，不容半點雜質。
少年歸來已長成翩翩青年，女孩兒也變得亭亭玉立，仙顏仙姿。
那日，江淺哭了，又笑了。
她對純鈞劍愛不釋手，滿懷期盼的說：
“這輩子我要努力修劍。
就是嫁，我也要嫁給天下第一劍仙。”
她知道鳳九幽早晚會成為天下第一劍仙，她說努力修劍也是為了告訴鳳九幽，自已不會被落下太多。
而她故意把這些說給鳳九幽聽，就是要表明自已的心意。
可她沒想到的是，從她說出這句話之後。
曾經仗劍縱橫修真界年輕一輩的鳳九幽，就再也沒碰過劍了。
也就是從那之後，江淺心裡多了道難解的心結，人也變得越來越寡言，越來越冷。
江淺到現在都想不明白，那日鳳九幽聽到那句話之後，為何只是沒心沒肺的笑。
可她不知道的是，她看不到那顆心，一直在滴血……
陳年又灌下一口酒，即便他偽裝的再深，還有會透著淡淡的憂傷。
他不知是為自已，是為鳳九幽，還是為江淺。
不知所以的陸小平，只當陳年是在為江淺遠走，此生難見而神殤。
他藉著極淡極淡的酒意，激勵勸解道：
“陳年，與其黯然神殤，鬱郁累累。
不如努力走出一條武修的大道，站在天下之巔。
到時，風風光光的把這個全天下男人都惦記的仙子，霸氣的攬入懷中。
告訴天下，她是我的。”
陳年同陸小平聊了許多，不知不覺間互相敞開了心扉。
兩人的關係也在不知不覺間，近了許多。
最大的收穫就是，陳年向陸小平坦露了，要恢復陰陽秩序的志向。
陸小平很真摯的說，願意盡一份力。
……
陸小平先行離開。
陳年獨自坐在假山下，拿出天眼鏡。
他看著鏡中，若隱若現，閃動的黑影，盡在掌握一笑。
陳年望了眼，將暗的天，起身負手離去。
“淬體，最後一天了。今天的藥勁兒可是夠猛的。
能否雙修成功，就在今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