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月的血咒又犯了一次。

這次沒有陵光在身邊,她一樣疼得徹夜未眠,但血咒的疼痛相比從前卻彷彿減輕了不少,至少這一次,她沒有失去意識。

相比起血咒,想起陵光讓她覺得更痛苦,她告訴自已:堅強些,少了他,日子也得照常過下去。

姝月手上的瘀青和指甲上的淤血已經開始消散了,血咒之後她就重新回百味樓復工去了。

在日復一日的瑣碎小事中,她想起陵光的次數卻並沒有減少,特別是看見貼身戴著的香囊和手腕上的無患子手串,心裡很煎熬,但她卻發現自已更捨不得遺忘。

金黃絢爛的秋天已經接近尾聲,寒風漸起,外面許多樹木已經只剩空蕩蕩的枝幹。

錢袋子失而復得,姝月盤算著,最起碼這個冬天可以讓爹爹留在家中度過。

他若是藉口閒不住,可以讓他等天氣暖起來再出門接活。

菜地裡的茄子已經開花了,不出半月應該就能結果。

也許趕在入冬前,還能小有收穫。

姝月拿著剪刀,給茄子修剪外側長得過大的葉片,到時候結出的果子就能多曬曬晚秋的太陽,成熟得更快些。

小絲瓜懶洋洋地陪在姝月旁邊,突然它站起身來叫了兩聲。

姝月下意識地往門口看去。

來人是秦嬸,她神色匆匆跑得大汗淋漓。

姝月忙迎上去問道:“秦嬸你這是怎麼了?”

“姝月啊!”秦嬸叉著腰,喘著粗氣:“快!快去看看你爹!”

姝月聞言色變。

她扔下剪刀心急地問道:“我爹?我爹他怎麼了?”

秦嬸語速急促地說道:“在鎮上的集市那裡,不知道從哪裡跑出來一隻比水牛還大的怪物,橫衝直撞地四處傷人。”

“你爹不知為何對著那怪物衝上去了,一陣亮光閃過,誰也沒看清發生了什麼,你爹竟然下了怪物一隻犄角。那怪物倒是嚇跑了,可你爹也不省人事了!還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姝月聽著秦嬸的描述,急得直跺腳,沒等秦嬸說完最後一句就朝清遠鎮的集市跑去。

兩行焦急的熱淚揚灑在風中,這樣希望自已能跑得快些的感覺,彷彿又回到了失去清如的那一天。

姝月心碎地乞求上蒼:求求你,不要對我那麼殘忍,不要對爹爹那麼殘忍。

一路跑到混亂不堪的集市上。

姝月推開團團包圍的人群,佟父倒在人群中,還有幾個受傷的人也坐在地上。

看到自已鬢邊花白的父親就這樣躺在人群中,姝月的淚珠子簌簌直掉。

她跑過去跪在地上,讓佟父的頭枕在自已手臂上,哽咽地叫著:“爹爹!爹爹!你快醒醒!”

姝月搖了佟父一陣,也不見佟父有反應。

這時候人群又被分開來,是秦章帶來了一個背藥箱的郎中,他焦急說道:“大夫您快給看看吧。這位傷得最重。”

郎中半跪在佟父身邊,撐開他的眼皮看了看,又搭了搭他的脈象,用乾澀年邁的聲音說道:“他雖然暈厥過去,但只是過度疲勞,身體不堪重負而導致的。近些時日切不可讓他操心勞累,須得臥床靜養。你們先送他回去休息,我去看看別人。晚些時候你們再到醫館來取藥方便是。”

姝月心中大石終於落下,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抹著眼淚謝過大夫。

秦章蹲到佟父腳邊,說道:“來!扶到我背上來。”

姝月吃力地扶著佟父起身,但卻無法拉起佟父的身體,秦章見狀向圍觀的人群喊道:“你們愣著做什麼?搭把手啊!這麼快就忘了是誰救的你們啦?”

眾人七手八腳地上來幫忙拉起佟父,讓他趴在秦章背上。

*

為了照顧佟父,姝月再次向曹掌櫃告了假。

這期間在集市擺攤的鎮民,陸陸續續給佟家送飯菜、送蔬果。

姝月有些受寵若驚,每次都再三推託,推託不過又再三謝過。

佟父在受傷後的第三天清晨醒來。

姝月忙問:“爹爹,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還是餓了?想吃點什麼?”

然而佟父的第一句話是:“今天是我昏睡的第幾天了?”

姝月不明白這有什麼重要,但還是答道:“第三天了,現在是辰時。”

佟父撐著身子半坐起來,聲音裡透著虛弱道:“我想先吃點東西。”

“好。我先去熱碗粥,給你暖暖腸胃。”姝月趕忙去廚房把粥熱好端給佟父。

佟父看起來沒什麼食慾,但還是勉強自已喝粥。

他剛喝一口,便用勺子拌了拌碗裡的粥,問道:“這是什麼?”

姝月朝碗裡看了一眼答道:“這是鎮上的人送來的醃肉,我想著白粥太淡,就把醃肉切碎了,煮了一些在粥裡。”

佟父把勺子一放,正色說道:“若他們之後再送東西來,就不要收了。”

姝月心裡覺得,父親救他們是在為自已彌補他們,所以不願意收他們送來的謝禮。

她回答說:“知道了。可爹爹你是怎麼趕走那隻怪物的?他們說什麼光芒閃過,到底是怎麼回事?”

佟父放下碗,握住姝月的手說:“我現在已經沒事了。別擔心了。”

姝月像個生氣的孩子似的說道:“那你答應我。以後不再做這種危險的事。就算是要救人,也不能全然不顧自已的安危!你這次真的把我嚇壞了!”

佟父眼神暗自躲閃,但還是看著姝月回答說:“好!爹答應你。”

這天傍晚,姝月家裡來了一個客人。

姝月才開門,就覺得他非常眼熟,此人鬢邊已經生出白髮,但面色卻很精神,不像一個上了年紀的人。

他仙風道骨正氣凜然,打扮得像是修士,但又一身舊衣,看起來很是恣意隨性,不像玄門中人那樣整齊刻板的穿著,連身後揹著的長劍都只是用麻布裹著。

姝月想起來,當時在不夜曇幻境裡看到的記憶,他是爹爹的朋友,好像叫徐子衿?

徐子衿看著姝月呆呆地望向自已,和顏笑道:“怎麼?你認得我?”

姝月不知該如何解釋,只好搖搖頭說:“不認得。但有些眼熟。”

徐子衿笑道:“我們上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可是才週歲,你該叫我一聲徐叔父。我此番前來是要找你爹爹。”

“徐叔父快請進。”姝月領徐子衿進門。

姝月告訴了徐子衿父親受傷臥床的事,但他好像一點兒也不意外。

佟父也好像早已料到徐子衿會來找他一樣。

兩人秉燭長談,姝月端茶送去的時候,他們總是停下對話。

這一切都讓姝月不明就裡。

*

大地四州正中,連綿不絕的險峻山脈形成了一處天然的秘境。

大地之軸巍峨聳立於此,軸身中段四面雕刻著的是四象神獸誕生之初場景,上端刻的是讚頌大禹治水救世勞苦功高的銘文。

軸下深入大地的一角鎮壓著贔屓的真身,遠遠錯眼一看,彷彿一隻龐大駭人的怪龜,馱著一根直指蒼穹的擎天石柱。

大地之軸的軸身上盤踞著一條身形龐大的黃龍,塵埃長年累月落定在它身上,讓它看起來與石柱是一樣的顏色。

據說這隻黃龍是人世間五帝之首的黃帝身故之後所化,它終年沉睡於此,護佑著大地之軸的穩固。

自從刑老一行人消失在茫茫凡塵之中,四象上神與眾執事便開始四處找尋。

修竹和玉漏抓住了攜蒼門餘下幾個管事的堂主,多番嚴詞審訊也沒有得到結果。

那幾個堂主都說:自從刑老發現有人潛入過密室之後,便立即決定離開,至於去往何處,他們是真的不知道。

然而沒過幾天,盤旋在四方正中大地之軸上的黃龍便從沉睡中甦醒,時不時發出陣陣龍吟。

四方各地鎮壓的妖怪開始在人間出沒作亂,四象上神收到黃龍的警示,也看到了世間妖邪出沒的亂象,久違地奔走繁忙了起來。

這天四象上神又都收到了崑崙之丘太真西王母座下的姮娥送來的請柬,說三日之後西王母邀眾上神、上仙共飲瑤池佳釀,同賞秋景舞樂。

四位上神經過一番商議,西王母地位尊崇,既然受邀,不可隨意怠慢,故決定一人赴會說明現下凡間情形,其餘三人則各司其職。

孟章神君說渤海以東有可疑行跡,要前往探察。

監兵神君說自已一介武夫,怕去赴宴了也說不明白個所以然。

執明神君說自已老不正經,受不了那樣的場合,寧可四處奔波收妖除祟也不去赴宴。

如此這般,就剩陵光神君一時沒有找到合適的由頭,只好獨自前往赴宴。

崑崙山瑤池仙境,西王母設宴於瑤池瀑布之下,各路神仙落座於千姿百態的奇花異草之中,食案上滿是山珍河鮮,佈置得精巧細緻。

瀑布之水如一條輕柔白紗,飄搖著傾瀉而下,水珠氤氳出一條絢麗的彩虹,瀑布下綿延成清澈見底的潺潺溪流。

賓客對坐於溪流兩側,可將美景盡收眼底。

席間更是仙樂飄飄,瑞氣嫋嫋。

陵光跟隨一位姮娥,落座到自已的上賓席位。

他看到溪流對面坐的溯元上仙正與人攀談,一時覺得甚煞風景,便移開了目光。

溯元上仙也有所感知,暗暗瞅了陵光那邊一眼。

上次在雲升宮,他因擔心佟疏言賴著不走,就派隨侍去看了一眼。

隨侍回話說:看到朱雀上神和大司命與佟疏言搭話,還贈了東西,佟疏言方才離去。

溯元上仙心中對陵光怨懟更甚。

各路神仙落座不久,就見西王母戴勝為冠,身著羽衣美玉,光儀淑穆,天姿掩靄乘青鸞白鳳從瀑布之巔而來,在各路神仙仰頭瞻望的目光中緩緩落座於主位之上。

西王母落座後,眾神仙皆起身施禮,她用那狡黠機敏的黑豹之眼環視了一週,然後淺淺露出一個滿意的微笑道:“承蒙諸位今日賞光前來,今有和風白玉管作樂又有花神息夫人獻舞,在這美景之中再飲佳釀,豈不美哉。”

眾仙家展顏附和西王母之言。

通玄真人撫著長長的白鬍須笑問道:“王母說飲佳釀,可老夫我這杯中空空如也,敢問佳釀尚在何處呀?”

此話引得眾神仙一笑。

西王母也笑道:“不急不急,且看且看。”

話音剛落,就聽得一聲凌厲的簫聲劃破長空,一段音律剛毅果斷,帶著無形的殺伐之氣,聽得在座諸位既入神又緊張。

這簫聲彷彿是無形中的一縷絲線,拉扯著所有聽者的神經,牽動著他們的心緒。

就在簫聲最為激進之時,忽然曲調一轉,變得柔美悠揚,花神息夫人纖姿婀娜,從瀑布之後破水簾而出,驚鴻起舞乘風而上,兩條水袖舞得如出水游龍一般靈動飄逸。

流動的瀑布戛然靜止,息夫人舞起水袖擊打在一顆顆懸空的水珠上,這些水珠又順著她長袖揮灑的方向進了一個個賓客的玉樽杯中。

佳釀的芬芳一瞬間撲鼻而來,看得各路神仙連連稱妙,驚歎不止。

曲終,舞止,杯滿,水流。

花神息夫人屈膝薄施一禮,巧笑道:“恭請諸位舉杯。”

西王母喜笑顏開,舉起玉樽道:“不知諸位對這樂舞可還滿意?”

眾仙舉杯回應,皆嘆大飽眼耳之福。

就此飲下開宴第一杯酒。

溯元上仙一向善於討好西王母,平日在凡間看到稀奇玩意兒都會如數獻上。

他向西王母拱手道:“這白玉管之音張弛有度、剛柔並濟,果然是名不虛傳。息夫人之舞就更是技驚四座,無可比擬了。聽說陵光上神平日最愛觀鶴舞,想必也頗有些心得,小仙最想聽聽陵光上神對花神之舞的高見。”

西王母對溯元上仙的殷勤頗為受用。

她好奇地望向陵光道:“是嗎?那不知陵光你有何高見?”

眾仙皆停下私語,等著陵光發言。

陵光不失風度地對西王母施禮一笑:“天地萬物之中,唯天性自然之物最為難能可貴。若溯元上仙非要聽我兩相作比,只怕鶴之天性不加雕飾,於此間要更勝一籌。”

“哦?”西王母細品話中滋味。

溯元上仙暗暗嘲諷自得。

眾仙紛紛緘默,對陵光的話不置一詞。

反而是花神息夫人在一片寂然中起身離席,飛身到陵光食案前親自為陵光斟滿玉樽。

她恭敬道:“小神對舞技多有痴迷,苦心鑽研多年。陵光上神所言,小神心中頗有所感,所以從不敢過多模仿眾生天性之姿。這杯佳釀還請上神飲下,多謝上神直言不諱。”

陵光眼中多出幾分欣賞,他承下花神之意,豪爽地飲下杯中酒。

原本有些尷尬的氣氛瞬間緩和。

眾仙紛紛舉杯暢飲,轉而談笑風生。

溯元上仙做出不經意的樣子問道:“咦?為何四象之中獨陵光上神隻身赴宴?不知其他三位是記錯了時日,還是有什麼比崑崙山更有意趣的去處?”

陵光目不斜視,只看著坐上的西王母恭敬道:“近日凡間不甚太平,我們懷疑有凡人因一已私慾獻祭贔屓,以致地軸不穩,大量被鎮壓的妖魔邪祟伺機而動,為禍人間。今日我前來赴宴,一是為了不負王母盛情,二是為其餘三位說明未能前來的緣由,望王母見諒。”

西王母聞言道:“如此自然是蒼生為重。四位神君儘可放手去查,只要查清始末緣由,仙界神界對此惡行斷不會坐視不理。地軸安危干係重大,便辛苦四位神君了。”

“此乃吾等分內之事。”陵光話音一轉道:“聽聞溯元上仙的覓真觀出色得力的弟子眾多,乃是世間最大的修仙門派。此番邪祟肆掠,不知溯元上仙觀內,是否已經有所作為?”

溯元上仙一怔,立馬起身向西王母回稟道:“自然是早已派出弟子驅妖除祟了,只是不明其中緣由,所以暫未告知上座。畢竟小仙只在仙階,不比上神們洞若觀火。”

陵光向西王母施禮道:“即是如此,陵光向王母告罪,就此離席了。”

西王母微微地點點頭。

眾仙起身施禮相送陵光。

陵光冷冷地掃了溯元上仙一眼,轉身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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