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初夏。

這是潘寧最為難熬的一年,初中畢業的暑假,爸媽毫無預兆的離婚了。

那天她興沖沖的拿著高中錄取通知書回到家,想第一時間告訴爸媽,她考上了全市最好的高中。

然而,回到家卻看到爸爸滿面愁容地坐在客廳沙發上一根接一根的抽菸,滿地都是零落的菸頭。

媽媽早已離去,空蕩蕩的房子,人心凋零,一個家變得七零八落。

生活了15年的家突然分崩離析,媽媽悄無聲息地走了,把她留給了爸爸,甚至都沒和她說上一句告別的話。

細想想,從小到大,媽媽一直忙著工作,眼裡也只有工作,對她最多的關心就是問問她有沒有吃飯,有沒有聽老師的話,作為母親角色象徵性的寒暄,潘寧早已習慣這樣的母愛。

但沒想到媽媽突然有天會真的離開自已、離開爸爸。

雖然她表面上顯露出無所謂的情緒,可心底像是被刀剜了一個洞,沒有血,卻讓她感到窒息和鑽心的痛。

爸爸是個普通的國企中層,家裡雖算不上大富大貴,但日子過得也還算小康。

細心的爸爸怕潘寧鬧情緒,便把她送到了鄉下的奶奶家散心。

其實潘寧才不想來這個鳥不拉屎的村子,奶奶做飯雖然好吃,但是她寧願吃津市的肯德基。奶奶非常勤勞,每天都有幹不完的活。拾掇自已的菜地,餵豬,餵雞鴨,餵狗,忙得不亦樂乎,只有晚上的時候,她才會坐在院子裡的涼亭邊上扇著蒲扇納涼,其他時間基本沒機會和潘寧說話。

潘寧也落個清淨,本來父母的離異已經夠讓她心煩意亂的了,現在她只想沉默。

奶奶家南院子西側有個高高圓圓的露天玉米倉。

沒事的時候,她就爬上去,躺在堆滿玉米的玉米倉裡,望著藍藍的天空發呆,有的時候被太陽曬得暖洋洋的,竟不自覺得睡了過去,直到下起了小雨,才懶洋洋的爬出來,回到室內。

這天也是如常,她躺在玉米倉裡,聞著玉米的清香,望著藍天,呼聽有人叫她。

“你是誰?在我家玉米垛躺著幹啥?”一個介於少年和男性之間的清亮聲音響起,潘寧翻身坐起來,黑亮的髮絲上還沾著玉米鬚子。

她睜著炯炯的大眼睛往下望去,見來人是個和自已差不多大、面容清俊的少年,上身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灰色T恤,下身是一條寬鬆的黑色運動褲,側邊有兩道白條,腳下踩著一雙黑色運動板鞋。

潘寧一眼就看出少年的褲子和鞋都是山寨的……

因為褲子小腿處居然印了個大大的Abibas,鞋子側邊的圓形logo下寫著convert。

心中暗自嘲笑這個少年,挺大個人,還穿這種山寨貨,真是羞死人。

潘寧打心眼裡沒瞧起他,嘟起嘴不滿道:“不講理!這明明是我奶奶家的玉米倉!”

“你是王奶奶的孫女?”少年深褐色的眼睛倏然變亮,笑意浮在臉上,麥色的面板看著非常健康。

“什麼王奶奶,我就住在這!”

“我叫秦科,秦朝的秦,科學的科。住在王奶奶隔壁院子!之前沒見過你,從省城來的?”

“呃,暑假過來玩幾天。”潘寧想到這個玉米倉在兩家之間,而且兩側都有豁口,歸屬問題確實有待驗證。

“你叫什麼名字?多大啦?”少年雙臂交疊搭在玉米倉的邊緣,仰視著潘寧,友好地詢問著,滿臉興味。

此時的他卻不知,今後的十幾年,他在她的身邊,始終仰視著眼前的女人,正如兩人地位,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女人居高臨下,自已低入塵埃。

有些事,從一開始便進入了命運的輪迴,註定了他在這種不對等的卑微關係中千迴百轉,永世沉淪。

“潘寧。”少女淡淡的回了句,“15,下半年開學上高中,你呢?。”看著這個少年,應該比自已大一些。

“嗯,再開學高三”少年說著,肌肉勻稱的手臂熟練的一撐,跳上了玉米倉,坐在了潘寧的旁邊,玉米倉空間不大,突然多了一個人感覺空間有些侷促。

潘寧往後坐了坐:“我三天前來的,你家住隔壁,怎麼一直沒見過你。”

“我昨天剛回來,給我爸去省城買藥去了。”

“哦,怪不得。”潘寧默默地點著頭,對於這個少年,她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只不過是個窮小子罷了。

“寧寧!吃飯啦!”不遠處,奶奶在房頭衝著院子這頭的玉米倉喊道,

“奶奶喚我回家吃飯,我回去了。”潘寧順著玉米倉的邊緣,爬了下去。

“回見吧。”少年衝潘寧擺了擺手。

潘寧跳下玉米倉,身後的少年深褐色的瞳孔卻一直追隨著她,直到消失。

潘寧來村子四五天了,沒出過院子,也沒在外邊溜達過,因為她害怕,害怕村東頭那些散養的大鵝。

記得初來的那天,剛走下爸爸的車,那群大鵝就跟看到敵人一樣,朝她飛奔而來。

它們每一隻展開雙翅足有一米多多寬、追著自已跑的架勢好似征戰八方、驍勇善戰的戰士一樣,數量之多猶如千軍萬馬,那氣焰勢必要把敵人殺得片甲不留。

她被嚇得夠嗆,灰溜溜地跑到了奶奶家的院子,不敢再出來。

畢竟夏天穿著短衣短褲,要是被捯一口,肯定疼死了,她也忘記了被大鵝咬需不需要打

狂犬疫苗,反正課本上說哺乳動物咬了都要打,她一時想不起大鵝算不算哺乳動物。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就再也沒出過奶奶家這500多平方米的院子,還好夠大,南院、北院能玩開就行。

這天,她爬上玉米倉,忽見昨天那個少年也在,少年躺在那裡閉著眼,翹著二郎腿,手臂枕在腦後,一副悠閒自得的樣子,又像是睡著了。

潘寧見狀,想要下去,卻不想少年一個翻身,笑盈盈的看著她:“寧寧!”

“你沒睡啊,還以為你睡著。那你在這玩吧,我去別地方轉轉。”寧寧可不想在這麼個小空間和這個大男孩擠一塊,畢竟都不小了,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她還是懂得。

“你要去哪兒轉,我帶你去!”秦科很熱情,坐了起來,

“村東邊有個小瀑布,下邊的水潭可涼快了。那邊的空氣很好,景色也非常美!”

“瀑布?”潘寧有點心動,來這一週多,就在院子裡,的確是無聊透頂。

“走吧,我帶你去。”秦科先一步跳下了玉米倉,潘寧沒動。

她想到了村東邊的大鵝,秦科見她沒反應,移步上前,看著她。

潘寧這才發現,秦科足足比自已高出了大半個頭,自已165cm也不算矮,對方應該有180cm多。2歲的差距,怎麼會差這麼多?

“怎麼啦?”

“沒怎麼,我不去了。”

“你害怕什麼?”

“我哪有害怕?”

“明明眼神躲閃。是害怕村東頭孫姨家的大鵝嗎?”少年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反問。

“……”潘寧沒做聲,眼眸低垂,表情也有點心虛。

“沒事,我保護你!那群大鵝很怕我,到時候你就站在我身後,看我把那群大鵝打的落花流水!”

秦科邊說著,手臂像模像樣的比比劃劃,好像真會武術一樣,潘寧見狀噗嗤一聲笑了。

黑色的長髮從耳邊垂下,映襯著雪白的面板更叫白皙透亮:“那說好了,我信你一次。”

秦科士氣大漲,一拍胸脯:“保證你的安全,看哥哥的!”

就這樣秦科走在前邊,潘寧跟在後邊,終於走出了院子。

然而,他倆並沒有看見那群驍勇善戰的大鵝,而是一路平順的走到了秦科所說的小瀑布。

村東邊有很多丘陵,高高低低,正值夏季,滿眼蔥鬱,全是綠色的植被,空氣也十分清新。

走了一段山上的小路,倏然開闊平坦,眼見一個10多米高的丘陵上飛流而下一條小瀑布,瀑布下方是一方水潭。

炙熱的夏天,這邊的空氣卻是冰涼清新的,讓人忍不住想多呼吸幾下。眼前的碧綠色潭水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爍著鑽石般的光芒,讓人睜不開眼。

“就是這裡,沒騙你吧!”秦科耍寶般的說道,“夏天很熱,我經常來這裡納涼。以後你也可以來,不過你一個女孩子,自已不安全,想來的話我陪你。”

“這裡確實挺美。”潘寧找到了一處平緩的石坡,撲了撲上面的灰,坐在了上邊。

秦科則是無所謂的一屁股坐在了她旁邊的地上:“寧寧,以前沒來過你奶奶家嗎?”

“來過,基本都是來吃頓飯就走了。我媽不讓我在這長呆。”

“那現在怎麼讓了?”

“他們……離婚了。”女孩的語氣遲緩了下來,望著潭水的眼睛閃著晶瑩的波光。

“哦,我爸媽也離婚了……我媽跟別的男人跑了。”秦科苦笑著,全然沒了剛才興致勃勃的表情,“咱們是同病相憐。”

“誰和你同病相憐。有病。”潘寧白了一眼旁邊的少年,她覺得爸爸媽媽雖然離婚,畢竟在一個城市,想見面還是可以見到的,和秦科的媽媽跟別的男人跑了是兩種性質,他憑什麼和自已相提並論,真是不知高低。

“對不起。”秦科似乎察覺到了女孩的情緒,連忙道歉,“我沒別的意思。”

潘寧沒理他,從身旁的草叢扯下一根狗尾巴草,在手裡把玩著,似有心事的沉默著。

“在省城生活很好吧?”秦科突然開口問道,

“從小生活在那,沒覺得有多好,倒是比這裡方便。”

“挺羨慕你的,我只是最近幾次幫爸爸買藥去過,那邊樓好高,那邊人穿的都很時髦。”

秦科的眼神中充滿了對大城市的渴望,語氣中卻也帶著莫名的失落。

“你高中在哪兒上的?”

“縣裡的3中。距離村子20公里。”

“那你住校?”

秦科搖搖頭:“騎腳踏車。”

潘寧幾乎難以想象:“什麼,你每天來回40公里通勤?”

秦科揚了揚刀削般的下巴,一把摟起自已的半截袖口,露出結實的手臂肌肉,拍了拍“看,騎腳踏車練得,還不錯吧!”

“真佩服你這種能吃苦的農村孩子。”潘寧雖然這麼說,但是言語中卻沒有真佩服的意思,倒像是一種諷刺。

秦科沒做聲,低下頭,撿起一個石頭子,輕輕的在地上劃拉著。

“冬天那麼冷,你不能騎車了吧。”潘寧也不知自已為什麼會繼續問,就是想到了便問了。

“走著。”秦科淡淡的道。

潘寧心頭一慟,冬天那麼冷,上下學這40里路怎麼走?8點上課,早上6點多就的出門?真是瘋了。

“想過考到省城上大學嗎?”潘寧感覺,秦科既然對津市渴望,自然會嚮往在那上大學。

“嗯,正在努力。希望明年就能去那讀大學!”

“加油吧。如果你能考到津市,到時候我也帶你出去玩。”潘寧隨口一說。

“真的?”秦科斜仰著頭,看著坐在石坡上的潘寧,一臉認真。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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