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丈河上,十餘隻一模一樣的船隻正自西向東順流而去。

此時正值深秋,河面上大風尤其凜冽。

柴煦此時正坐在船艙口,一身單衣被吹的撲簌簌的響。

艙中杜壆正趴在當中,背上正蓋著柴煦的白色貂裘。他自見得柴煦安然無恙,心神大松。此刻又有柴煦坐在艙口擋風,艙內安穩,在搖晃中已然入睡。

原本率先脫了衣服的卻是劉唐,事情皆由他起,自是愧疚。所以剛扶得杜壆上船便要脫衣服給他蓋上,卻被柴煦攔住。

倒不是柴煦想要收買人心而做勞什子姿態,只是他作為後世來人,對細菌的瞭解遠超宋代人。

杜壆棒瘡未愈,劉唐又不曾注意衣服衛生,若是一個不小心導致傷口感染,在此時卻是可能危及性命的大事。

而柴煦的貂裘卻是經常清洗,乾淨的緊,而毛皮又不似布匹容易粘住傷口。這才攔了劉唐而換上了自已的貂裘上去。

另一艘船,一人正在船頭蹲著,今日風吹的緊。饒是習慣了憑水上功夫討飯吃的阮小二也是不禁打了個冷戰,直身起來搓了搓手,打眼望著後船,正看見柴煦一身單衣坐在船艙口。

‘柴大官人如此貴人,卻為了一個村漢擋風。如此義氣天下幾人能及!怕是除了那及時雨呼保義外,無一人可比。’

想到此處,阮小二不由得回想起自已這些年來見過為數不多的大人。

自已一個漁民,並未見過甚麼奢遮貴人。阮小二想了又想,能想到其中最大最貴的卻也就是個縣令,而且只是遠遠見過一次。

當時那大人來石碣村宣讀政令,所到之處,前呼後擁好不威風,自已這些草民壓根近不得前。

而頭日上山,曾聽王倫兄弟講過柴煦祖上的事。平日裡只知道柴大官人是貴人,不想卻是前朝皇帝子孫,尊貴至此。

皇帝老子的兒子,雖說是前朝,那也是龍子龍孫,家中供著丹書鐵券的大貴人。但卻無一點架子,和俺們這些白身草民也是誠心相交,當真豪傑!

聽說那杜壆與柴大官人也並未相識多久,便可做到如此地步,我等兄弟本事不遜他人,又豈會受冷落!此番當是遇見了個好頭領啊!

阮小二是阮氏三雄之中心思最細之人,雖說江湖上柴煦久負盛名。但終究沒親眼見過,心裡仍是有那麼一絲不確定。

但透過今日之事,阮小二已然堅信,自已兄弟三人此番絕對是遇見了個好大哥!柴大官人智勇雙全,又重義氣,定能做下大事!自已兄弟三人誓死追隨,說不得也能像戲文裡的那些英雄般做下番事業!

阮小二正傻笑著,忽聽船隊尾部一聲口哨響,當下回過神來。

那正是自已眾人約定的訊號,殿後船隻上是七哥,大約是廣濟軍追兵來了。阮小二把船槳交給嘍囉,衝著船隊打頭的阮小五吹了個響哨,隨即翻身便跳進了水裡。

柴煦這邊,劉唐在艙中照看杜壆,聽得口哨響,連忙綽了朴刀跑出來。

“哥哥!可是追兵來了?”

“正是,不必擔心,你且去照看杜壆兄弟,水上的事便交給阮氏兄弟吧。”

劉唐卻是並未再回艙內,而是就這樣綽著朴刀站在了柴煦前面。

“哥哥,還是要小心些。劉唐雖是相信哥哥眼光,但阮氏兄弟畢竟剛進山上,還是小心為妙。”

柴煦知道劉唐為何如此,當下便拉著他坐在自已旁邊。

“劉唐兄弟,不必如此。我知你因此事一直在自責,但這不是已經救得杜壆兄弟出來。不必再如此,這幾日你一直緊繃,出發前甚至一個一個檢視船槳,你以為我不知麼?”

劉唐正要開口,卻被鼻頭一股酸意堵了回去。

柴煦看著淚如雨下說不出話的劉唐,把手扳過劉唐。

“我等頂天立地的堂堂男子漢!如何總做兒女態!況且就算你不提,等我回來也是要開始運輸的。是我柴煦安排不周,豈會盡是你之過錯!今下杜遷杜壆兄弟皆已安穩歸來,兄弟團聚正要做番大事!你怎能因為此事變得扭扭捏捏失了銳氣!”

劉唐再也忍受不住,一把摟住柴煦哭號起來。

“大哥!”

————

另一邊,船隊末尾,阮小七並未按照計劃等阮小二前來。他此刻口中正銜著鋼刀從水下靠近官軍打頭小船。

居中船上,黃安正呵斥士兵教前面的船加速前行撞翻柴煦他們。朱仝在一旁立著,焦急的想著如何助柴煦脫逃。

黃安本已嚇破了膽子不敢再追,朱仝也樂見其成。但到了廣濟軍,收攏兵馬之後,黃安性命無憂之後恢復了理智。終究是不敢就這麼放柴煦歸去。

高太尉,濟州府尹,乃至鄆城縣令皆在關注這個人犯。如若就這麼回去,卻是怎生交代!

後得報說梁山眾人經由水路而返更是大喜。

‘柴煦劉唐雖是悍勇,但未必就能在水上施展出來,我有廣濟軍大船在手,一擁而上撞翻了他便是,即便是天大本領又如何威脅的到本將。’

心下一定,隨即便和廣濟軍知軍商定,攏了攏兵馬,乘大船飛速趕來。

眼見打頭船隻馬上就要追上柴煦一眾,黃安正興奮間。忽見那船突然一晃,然後竟是整個翻了過來!

船上眾兵士正奮力划船追趕,哪裡卻有預料。當時便被扣翻在水下!

兩側船隻大驚,皆是停了划船,大呼道。

“水下有人!水下有人!”

不及眾船散開,便是又有一船開始晃動,眾兵士急往水下看了,只見一個人影正抓著船底。

阮小二見這些人看見了他,衝著他們咧嘴一笑。不待其將刀來刺,只是雙腿一擺,手上一使力便將這船整個掀了過來。

落入水中的宋兵皆是胡亂撲騰,奮力來扒兩邊官船。七手八腳的把自家船隻扒的上下浮動,船上的宋兵慌亂之下,竟是抽出刀來砍扒船兵士以保全自已。

而身邊船隻也不時被阮小二阮小七合力掀翻,前面這十數艘小船皆是慌亂不已。黃安眼見如此,便是想起今日早間,心下又是怕了起來,起了退軍之念。

卻是廣濟軍知軍笑道。

“大人莫慌,賊人不過鑿穿掀翻了幾艘小船,損了些赤佬而已,無傷大雅。你看他們仍在逃跑,只有兩個人在行蛙人事。可知其技窮矣。我等座駕大船堅固無比,豈是區區二人能掀翻鑿漏的?”

黃安腳下踩了踩,不由也笑道。

“不錯,說的是,本官一時糊塗了。量那賊人有千般本領,也破不了我的大船!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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