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同眠
“你到底想說什麼?”
對方淡淡的一句話問出口,卻像是一柄利刃。
在宋知意心口開了個傷口,呼呼地往裡灌著冷風,直到把她整個人給凍僵。
擦去眼角的淚痕,宋知意將手中的酒杯扔在桌上。
“我不想侍寢。”
話說的輕鬆,但是宋知意心底卻不輕鬆。
蜷縮起來的掌心冒著虛汗,宋知意抬起眼皮,瞄著對面的人。
聽到這句話,梁堯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只是好好地打量了一圈眼前的菜色,全是自已素日裡偏好的口味。
嘴角扯出一抹嘲諷,梁堯掩下眸中的涼意。
“當初是你自已要入宮的。”
宋知意有些語塞,梁堯說的沒錯,當初的確是自已要入宮的。
太后傳旨之前,皇帝曾經派人暗中到訪宋家,是宋知意信誓旦旦地說自已要入宮的。
抬眼看著眼前之人略顯稜角的輪廓,宋知意苦笑了一下。
是她要嫁的沒錯,可是當初她想嫁的是堯哥哥,不是眼前這個皇帝。
更何況,自已對他的幼年情誼也早已在深宮蹉跎之中消磨殆盡了。
“那你想立我為後嗎?”
鬼迷心竅般地,宋知意問出了自已兩世都不得解的問題。
意料之中的沉默像是鋪天蓋地的湖水要把人淹窒。
明明答案已經顯而易見,明明答案已經無關緊要了,她還是非要問上一句。
好像只有梁堯親口說出的話,才能讓她釋懷從前那個謹小慎微的自已。
轉頭將目光投向遠處燭火中映出的枯枝,宋知意將自已心中的話說了出來。
“你心中的妻子不是我,所以你永遠不會讓我擁有自已的孩子。”
身邊的人好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可置信的話,猛然轉身盯著她。
那銳利的目光好像是要化成實體的劍,將她刺穿,剖開,徹底看清楚裡面的內容。
迎著那過於鋒利的目光看回去,宋知意心頭微微有些發酸。
現在的自已和從前的自已好像也沒什麼兩樣。
從前是處處禮讓,小心謹慎,以求得皇上和太后的順意。
現在自已還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以求得皇帝的信任,為自已爭得一席之地。
“皇上不必懷疑,是臣妾猜出來的。臣妾入宮根基尚且不穩,怎麼可能將手伸到皇上身邊去。”
自已的心事被眼前的皇后徹底洞穿,梁堯心下不悅。
眼前這個人好像一直都知道自已在想什麼,並且毫不掩藏地說出來。
就好像宋知意瞭解他的一切,而他們中間似乎也沒有丟失那麼多年的時間。
可是眼前之人眼尾泛紅,那眸中的諷刺和冷淡如此明顯,逼著他們不得不正視眼下已然難解的困境。
面對梁堯的質疑,宋知意將自已的籌碼娓娓道來。
太后把控前朝,最為得力和擁護之人便是吏部尚書和戶部尚書。
自古以來,士者上等,擁躉者眾。
偏自古以來,財附之於政,故而從權者是為人之上等,擁財者是為士之附庸。
吏部尚書掌官吏任免,戶部尚書掌庫銀流水。
這是太后絕不可能棄掉的兩枚棋子,但是同時也絕對是梁堯的心腹大患。
昏黃的燭光透過樑堯下垂的眼睫,投下一抹陰影。
聽完宋知意一席話,梁堯久久默然。
他登基這麼長時間以來,一直都像是一個被人放在光影之前的皮影人。
一舉一動受旁人操縱,同時他也明白。
那一句句落在身上的喝彩和尊崇,不是真正為自已,而是給身後那個操控自已的人。
“此言當真?”
隱在暗影中的唇舌輕啟,淡淡地吐出一句話。
宋知意嘴角勾起一抹略帶得意的淺笑,梁堯既然這麼問,就證明自已今晚的計劃奏效了。
“最遲今年冬天,成效自然見分曉。”
聽起來是胸有成竹的一句話,其實宋知意心中虛的厲害。
且不說蜀地賑災事宜是否順利,一連數日都不曾收到謝明川的信箋,她現下倒是也不敢確定了。
但是如何想都是自已的事情,宋知意不敢將自已心中所想透露出一分一毫。
“好。”
得到梁堯的一句承諾,宋知意心中徹底舒了一口氣。
站起身命雲想收拾偏殿的寢宮,自已也好晚上睡在那裡。
看著站在幾步之遙的地方,冷靜地吩咐著宮女的人,梁堯甩了甩有些隱隱作痛的頭。
眼前的皇后是如此的周全妥帖有分寸,客觀看來,倒也真是有一番母儀天下之感。
而剛才同自已同桌飲宴,略帶著嬌憨叫自已堯哥哥的人,好像一直都是自已的錯覺。
眼前有條不紊的場景看得梁堯頭疼,眉心蹙成了一個川字。
“李玉,陪朕回重華殿。”
準備離開的人卻在起身的一瞬間,打了個趔趄,重又坐回椅子上。
這一絆引起了宋知意的注意,她回走了幾步,眉心微蹙。
“太后知道皇上在鳳鸞殿,若是皇上這個時間回重華殿,反而會引人猜忌,皇上今夜便宿在這裡吧。”
許是秋風醉人,梁堯今日破天荒的醉了。
李玉跟隨皇帝這麼多年,他尚未見過皇帝如此失態的模樣。
可到底梁堯是皇帝,宋知意不能不管。
斜坐在床邊,將解酒藥一勺一勺地灌下去,梁堯倒是沒拒絕。
昏黃的燭火在室內輕晃,人影綽約地映在軟榻之上。
也許是連日來的憂心勞力,讓宋知意由內而外疲憊至極。
夜深人靜時,宮苑四下無聲,下人們卻再不見宋知意出門。
眾人只當是皇上和皇后終於成了當日欠下的洞房之禮。
可誰知,次日晨時,喚醒房外守夜之人的竟是器皿碎裂之音。
夢中幽幽轉醒,梁堯額前依舊有些隱隱作痛,下意識地想要抬手按一下眉間。
可誰曾想,這一抬手將手邊的白玉瓷碗帶掉了在地上。
瓷器磕碰的清脆之音,伴著碎裂的清亮將宋知意吵醒了。
察覺到身邊有人,梁堯順著衣料摩擦之音的方向看去。
睡眼朦朧的女子正靠在床邊,似乎是睡姿不舒服,她便一直捏著自已脖頸的地方輕輕按著。
看到眼前場景,梁堯皺了皺眉頭。
看眼前之景,宋知意似乎是在床邊睡了一夜。
看了眼那人佈滿褶皺的衣襬,梁堯眼中閃過一抹嫌棄。
堂堂皇后,成何體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