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說什麼?”

對方淡淡的一句話問出口,卻像是一柄利刃。

在宋知意心口開了個傷口,呼呼地往裡灌著冷風,直到把她整個人給凍僵。

擦去眼角的淚痕,宋知意將手中的酒杯扔在桌上。

“我不想侍寢。”

話說的輕鬆,但是宋知意心底卻不輕鬆。

蜷縮起來的掌心冒著虛汗,宋知意抬起眼皮,瞄著對面的人。

聽到這句話,梁堯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只是好好地打量了一圈眼前的菜色,全是自已素日裡偏好的口味。

嘴角扯出一抹嘲諷,梁堯掩下眸中的涼意。

“當初是你自已要入宮的。”

宋知意有些語塞,梁堯說的沒錯,當初的確是自已要入宮的。

太后傳旨之前,皇帝曾經派人暗中到訪宋家,是宋知意信誓旦旦地說自已要入宮的。

抬眼看著眼前之人略顯稜角的輪廓,宋知意苦笑了一下。

是她要嫁的沒錯,可是當初她想嫁的是堯哥哥,不是眼前這個皇帝。

更何況,自已對他的幼年情誼也早已在深宮蹉跎之中消磨殆盡了。

“那你想立我為後嗎?”

鬼迷心竅般地,宋知意問出了自已兩世都不得解的問題。

意料之中的沉默像是鋪天蓋地的湖水要把人淹窒。

明明答案已經顯而易見,明明答案已經無關緊要了,她還是非要問上一句。

好像只有梁堯親口說出的話,才能讓她釋懷從前那個謹小慎微的自已。

轉頭將目光投向遠處燭火中映出的枯枝,宋知意將自已心中的話說了出來。

“你心中的妻子不是我,所以你永遠不會讓我擁有自已的孩子。”

身邊的人好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可置信的話,猛然轉身盯著她。

那銳利的目光好像是要化成實體的劍,將她刺穿,剖開,徹底看清楚裡面的內容。

迎著那過於鋒利的目光看回去,宋知意心頭微微有些發酸。

現在的自已和從前的自已好像也沒什麼兩樣。

從前是處處禮讓,小心謹慎,以求得皇上和太后的順意。

現在自已還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以求得皇帝的信任,為自已爭得一席之地。

“皇上不必懷疑,是臣妾猜出來的。臣妾入宮根基尚且不穩,怎麼可能將手伸到皇上身邊去。”

自已的心事被眼前的皇后徹底洞穿,梁堯心下不悅。

眼前這個人好像一直都知道自已在想什麼,並且毫不掩藏地說出來。

就好像宋知意瞭解他的一切,而他們中間似乎也沒有丟失那麼多年的時間。

可是眼前之人眼尾泛紅,那眸中的諷刺和冷淡如此明顯,逼著他們不得不正視眼下已然難解的困境。

面對梁堯的質疑,宋知意將自已的籌碼娓娓道來。

太后把控前朝,最為得力和擁護之人便是吏部尚書和戶部尚書。

自古以來,士者上等,擁躉者眾。

偏自古以來,財附之於政,故而從權者是為人之上等,擁財者是為士之附庸。

吏部尚書掌官吏任免,戶部尚書掌庫銀流水。

這是太后絕不可能棄掉的兩枚棋子,但是同時也絕對是梁堯的心腹大患。

昏黃的燭光透過樑堯下垂的眼睫,投下一抹陰影。

聽完宋知意一席話,梁堯久久默然。

他登基這麼長時間以來,一直都像是一個被人放在光影之前的皮影人。

一舉一動受旁人操縱,同時他也明白。

那一句句落在身上的喝彩和尊崇,不是真正為自已,而是給身後那個操控自已的人。

“此言當真?”

隱在暗影中的唇舌輕啟,淡淡地吐出一句話。

宋知意嘴角勾起一抹略帶得意的淺笑,梁堯既然這麼問,就證明自已今晚的計劃奏效了。

“最遲今年冬天,成效自然見分曉。”

聽起來是胸有成竹的一句話,其實宋知意心中虛的厲害。

且不說蜀地賑災事宜是否順利,一連數日都不曾收到謝明川的信箋,她現下倒是也不敢確定了。

但是如何想都是自已的事情,宋知意不敢將自已心中所想透露出一分一毫。

“好。”

得到梁堯的一句承諾,宋知意心中徹底舒了一口氣。

站起身命雲想收拾偏殿的寢宮,自已也好晚上睡在那裡。

看著站在幾步之遙的地方,冷靜地吩咐著宮女的人,梁堯甩了甩有些隱隱作痛的頭。

眼前的皇后是如此的周全妥帖有分寸,客觀看來,倒也真是有一番母儀天下之感。

而剛才同自已同桌飲宴,略帶著嬌憨叫自已堯哥哥的人,好像一直都是自已的錯覺。

眼前有條不紊的場景看得梁堯頭疼,眉心蹙成了一個川字。

“李玉,陪朕回重華殿。”

準備離開的人卻在起身的一瞬間,打了個趔趄,重又坐回椅子上。

這一絆引起了宋知意的注意,她回走了幾步,眉心微蹙。

“太后知道皇上在鳳鸞殿,若是皇上這個時間回重華殿,反而會引人猜忌,皇上今夜便宿在這裡吧。”

許是秋風醉人,梁堯今日破天荒的醉了。

李玉跟隨皇帝這麼多年,他尚未見過皇帝如此失態的模樣。

可到底梁堯是皇帝,宋知意不能不管。

斜坐在床邊,將解酒藥一勺一勺地灌下去,梁堯倒是沒拒絕。

昏黃的燭火在室內輕晃,人影綽約地映在軟榻之上。

也許是連日來的憂心勞力,讓宋知意由內而外疲憊至極。

夜深人靜時,宮苑四下無聲,下人們卻再不見宋知意出門。

眾人只當是皇上和皇后終於成了當日欠下的洞房之禮。

可誰知,次日晨時,喚醒房外守夜之人的竟是器皿碎裂之音。

夢中幽幽轉醒,梁堯額前依舊有些隱隱作痛,下意識地想要抬手按一下眉間。

可誰曾想,這一抬手將手邊的白玉瓷碗帶掉了在地上。

瓷器磕碰的清脆之音,伴著碎裂的清亮將宋知意吵醒了。

察覺到身邊有人,梁堯順著衣料摩擦之音的方向看去。

睡眼朦朧的女子正靠在床邊,似乎是睡姿不舒服,她便一直捏著自已脖頸的地方輕輕按著。

看到眼前場景,梁堯皺了皺眉頭。

看眼前之景,宋知意似乎是在床邊睡了一夜。

看了眼那人佈滿褶皺的衣襬,梁堯眼中閃過一抹嫌棄。

堂堂皇后,成何體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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