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祭祖後,鳳懿就像是一下子被抽去了生機。連唇脂都壓不住的慘白,叫人看不出這是個活人。
阿奴問要不要叫御醫,鳳懿只笑道,
是我該做的事做完了,皇兄要接我去享福了。
雖是玩笑話,卻也把阿奴氣的牙疼。
於是鳳懿也就笑著任由著他去找御醫折騰來折騰去。
鳳懿受不住舟車勞頓,於是便與小皇上打了招呼,大隊人馬先行回宮,她的儀仗走在後面。
因為來時也是這樣,所以小皇帝欣然同意,還撥了一隊禁軍護衛。
白凝音正準備像來時一樣跟在大長公主的車駕後面,但阿奴來傳話:
“大長公主說,你隨白丞相的車駕回去。”
白凝音點頭應下,剛送走了阿奴,樓冉冉就來了:
“小白,回京你就不要跟著大長公主了唄,和我一起,咱們也好說說話。”
白凝音:?
如果只是大長公主讓她不要隨行,她倒沒什麼疑惑,可冉冉怎麼也……
白凝音感覺有些不對勁,但面上不顯,神情自然地對樓冉冉道:“大長公主讓我與爹爹同行,我想著平日陪爹爹的時間不多,想趁著這次機會和爹爹說說話。”
樓冉冉鬆了口氣,笑道:“好,那等回京,你再陪我玩。”
很快到了回京這一日。
白凝音坐在車駕裡,心不在焉的。她還是遵大長公主的話,跟在父親的車駕後面,但心中還是隱隱有些不安。
豆蔻坐在白凝音對面,發覺自已小姐神情不太對,關切道:“姑娘,你怎麼了?是這馬車晃得身子不舒服嗎?”
白凝音搖頭:“豆蔻,你去問問大長公主的車駕到哪了?”
豆蔻道:“我記得大長公主的身子受不得顛簸,所以車駕很慢。來行宮時大概落下了有三四里。”
腦中的一根弦突然斷開。
不對,大長公主有危險!
但她的直覺告訴她,一定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她該怎麼辦——
找皇上?還是找平遠侯?
可她沒有,總不能空口無憑地就說大長公主有危險,然後興師動眾地返回找她。
“欸!姑娘你要去哪?”豆蔻看著自家姑娘拉開車簾就要出去,著急地拉住她。
白凝音捂住豆蔻的嘴:“好豆蔻,不要吵。把你的外袍脫下來給我。”
“姑娘你這是要做什麼?”豆蔻瞪大了眼睛。
“你乖乖待在車上,要是有人發現了,你就說我有事找大長公主,派一小隊人來接我。”
白凝音下了車,因為帶著幃帽,又穿著豆蔻的外袍,護衛們只以為是侍女去辦什麼事。
白凝音來到後隨的護衛隊裡。
“豆蔻姑娘,什麼事?”
白凝音道:“來借匹馬,我家姑娘讓我去傳個信。”
“好嘞,你小心些別衝撞了車駕。”
白凝音翻身上馬,往車隊的反方向而去。
……
儀仗行至城郊,鳳懿時咳時好,前面的大隊伍早已看不見了。
路過一片狹長的山谷時,規模浩大的儀仗因為道路比較窄,被壓縮成了窄窄的隊伍。
林間傳來細細簌簌的響動,不等眾人反應,幾支冷箭便奪了數人性命。
“有刺客!”
“保護長公主!”
鳳懿感覺車駕突然停下,她下意識地想掀開簾子,卻被突然進來的阿奴抱了個滿懷。
“有刺客?”
阿奴悶悶地嗯了一聲,道:“訓練有素,有備而來。”
鳳懿是見過大風大浪的,她平靜地問:“護衛可攔得住?”
阿奴搖頭。
人數差距懸殊,抵擋不住。
鳳懿思索了一番。若是平常人,定是在思索該如何脫困。
偏偏鳳懿不同。
她想的是她的懿旨是不是都已經寫好放好。
朝廷還有沒有未解決的難案要事。
小皇上現在能不能獨當一面。
鳳懿覺得她已完成了她該做的事,唯一的遺憾大概就是她沒能看著小皇帝立後,立太子。
這樣想了一番,生死就無所謂了。
鳳懿平靜地對阿奴說:“他們的目標是我,你若能逃,便自已逃出去。”
阿奴呼吸一滯,將鳳懿又摁進了懷中一點。
她怎麼可以這樣平靜!
他後悔了,他要帶她逃出去。
這樣的想法一在腦海中形成,人便跟著動了。
阿奴將鳳懿裹在厚厚的狐裘裡,趁著亂下了車,他一襲靛藍色的長衫,在眾多宮人中不算起眼。
來者有數十人之多,衣著統一,目標明確,絕不是普通的搶奪錢財的山賊。
趁著雙方打鬥之際,阿奴抱著鳳懿跑入林中。
冬日的山林靜謐肅殺,幾場小雪下過,積了淺淺的幾寸雪,
鳳懿感覺自已被緊緊地抱著,晃得有些頭暈,阿奴感覺到了她不對勁,連忙將狐裘鬆了鬆,鳳懿才如魚獲水般小口小口地喘著氣。
“公主且忍耐片刻,眼下追兵可能發現我們跑了。”阿奴小心翼翼地說。
見鳳懿闔著眼點頭,他才加快了步子。
果然有幾人發現了逃走的阿奴。
“那裡有一個,你們幾個人去解決了。”
阿奴聽見了後面的動靜,默默加快了腳步。
“大人!”
白凝音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她沒敢喊內侍大人,怕被山谷裡的賊人聽到。她騎來的馬沒法在枯樹灌木遍地的山林裡走,已經被她放在了山谷裡。
她看了眼遠處逼近的刺客,又看向帶著大長公主逃走的阿奴。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這位內侍大人能不能信任。
若內侍大人和賊人是一夥的,那她追過去無異於羊入虎口自投羅網。
她的眼前是兩個選擇:
去幫內侍大人,一同帶長公主逃走。
或是立刻返回,策馬去搬救兵,安全,但遠水解不了近渴。
白凝音沒再猶豫,抄近路追上了內侍大人。
她的袖中緊緊攥著一支簪子,一旦內侍大人要對她們不利,她便殊死一戰。
阿奴見到白凝音趕來,鬆了口氣:“你,帶公主,逃。”
“內侍大人你……”白凝音看見了後面雪地上的血痕,再看向內侍大人,果然看見了他腿上的刀傷,“……你受傷了?”
“逃。”
阿奴將鳳懿往白凝音懷裡一放,自已則拖著傷腿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他這是要將追兵往另一個方向引。
白凝音抿唇,抱著懷中輕若鴻羽的女子往另一個方向逃去。
主道去不了,那裡都是刺客,騎馬離開的路算是行不通了。白凝音只好往山的深處逃去。
身後,
如畫紙一般的雪地上,
深深淺淺的腳印昭示著無法逃脫的命運。
鳳懿被攏在懷中,只覺得額頭如火燒一般滾燙,意識也逐漸渙散,不知神歸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