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江心月忙於選鋪面的事情,想做胭脂生意,鋪子選址肯定不能太偏僻,而京城這種地方,但凡比較熱鬧的街道兩側幾乎都被人早早的佔了位置,難道遇到想出讓的,那也是一家賣百家求。

好不容易選中了兩家鋪面,一個在城東,一個在城南。

上官容止陪著她先去城南的鋪子去了,原先是座酒樓,兩層,因生意冷清,半個月前老闆掛出了轉讓的牌子。

酒樓門窗基本完好,左邊是家古玩店,右邊是間綢緞莊。

江心月打量四周,扭頭問上官容止:“你覺得如何?”

上官容止微笑道:“你覺得呢?”,彷彿成竹在胸。

江心月略略沉吟,試著道:“這間酒樓挺大的,修繕一下做胭脂鋪很合適,只是這位置有些偏了,那些小姐夫人們多半不願意往這兒跑。”

上官容止捏了捏她的手,囑咐夜楓趕車去朱雀街。

江心月疑惑道:“不去城東了?”

城東那家是間綢緞鋪,地方也不小,且城東比這裡熱鬧,她心裡還比較屬意那裡。

上官容止漫不經心道:“既然要做胭脂水粉的生意,就該去平時貴婦小姐們常去逛的地方,京城好幾家老字號都在朱雀街,依我看店鋪開在那邊最好。”

江心月心中不由得躊躇:“朱雀大街確實是小姐夫人們最愛逛的地方,可是那條街上官家的鋪面也不少,我怕胭脂的生意做的不好,丟了你的人。”

上官容止輕笑一聲,盯著她道:“這就怕了,既然想做生意就要把它做大,合適的鋪面是客流不斷的第一步,”見她還在猶豫,拉著她的手道:“先去看看再說。”

見他主意已定,江心月只好隨他。

大約兩炷香的時間,馬車停了下來,上官容止先下了車,才伸手把江心月扶了下來。

隔著帷帽垂下的面紗,江心月見他們正身處朱雀街最繁華的一個街口,而面前的鋪面卻是原先海棠閣的舊址。一場大火後,屋內的物品被燒的面目全非,黑漆漆的牆壁呈現一片荒涼的景象。與外面朱雀大街的熱鬧繁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江心月呆呆的看著屋子,心底漫生出無聲的嘆息。好一會兒才說道:“你的意思是店鋪重新開在這裡?”

上官容止道:“這裡是朱雀街最繁華的地段,周圍都是上官府的鋪子,以後有個照應。海棠閣的盛名還在,選在這裡連宣傳都省了,再者雖然這屋子遭了災,但房子結構倒沒有受到多大的破壞,叫上夥計日夜趕工,最快一個月便能開張。”

她低著頭,咬唇轉動著手腕上的玉鐲子。

上官容止盯著她,見她長長的睫毛扇啊扇,意味深長地問道:“在想什麼?”

江心月小聲道:“你不怕人家說海棠閣是仗了上官府的勢?”

上官容止目光移向外面的大街上,平靜道:“你只管好好做你想做的事情,其他的我來辦,其他人說什麼你無需理會。”

她直盯著他的眼眸,旋即柔聲道:“只要你不嫌我仗勢欺人,其他我都不在乎。”

上官容止朝她伸手,那手修長,手心有層薄薄的繭,江心月將手遞與他,再隨著他收手的動作被輕輕擁到懷裡。

他凝視她水眸,低聲嘆息:“我只願讓你一輩子活在我的羽翼之下,不受半點委屈。只是希望你不要因為心底的那點自尊推辭我的好意。”

江心月一顆心撲通撲通的跳著,抬頭看著他,輕輕搖頭道:“你這樣對我好,我怎會那般不知好歹,感激你還來不及。”

索性,她和上官容止約定,鋪子裡的生意讓她自已看著經營,若有解決不了的,再找他。上官容止半點不覺得意外,只笑著答應。

這個世道對女子實在太苛刻,不能隨意拋頭露面,更不要說開店經商了,她才不會傻到因為心中那點可憐的自尊心而拂去他的幫助,還好是他,還好有他。

江心月把開胭脂鋪的訊息告訴卓克和希娜,他們既新奇又興奮,打心裡為他們的公主高興。

江心月對希娜道:“希娜,以後你就負責店裡的香料,你制的香和秦姬的胭脂一起賣,一定相得益彰。”

希娜有些緊張道:“我怕做的不好,把公主的生意搞砸了。”

江心月拍了拍她的手,含笑道:“你素擅制香,你制的香一定會大受歡迎。”

希娜眼睛亮了亮,喜滋滋道:“全憑公主安排”,來京城這麼長時間終於有事情做了。

見卓克低頭沉思,江心月輕笑道:“卓克,店面裝修的事兒你要盯著,以後你就負責原料的採買及日常雜事,並要保證店裡的安全。”

卓克驚喜道:“我也有事情做?”

江心月含笑點頭:“這個事情只能你來做”,看著他們兩人激動的神情,緩緩道:“本來我開這家鋪子就是能讓你們倆個有事情做。”

卓克忙一揖道:“我一定盡力做好。”

海棠閣裝修好的這天,江心月和秦姬相邀來看鋪子。

“公主,秦娘子。” 候在門口的卓克迎上前來,心裡有些微緊張,生怕自已做得不夠好讓公主不滿意。

“裡面也都弄好了?”

“是,都弄好了。”

江心月看著重新修葺一新的海棠閣,暗暗滿意,不一定要多奢華,也不一定要奪目,但是得經得起看,很合她心意。

她由衷道:“比我預料的還要好一些,辛苦你了,卓克。”

卓克心一鬆,身體頓時也輕快起來:“都是按照公主給的圖紙裝修的,小的不辛苦。”

端看秦姬,環顧著店裡許久,輕輕撫著店裡的每一件物品,眸中沉沉盡是柔迷光華。一切都那麼新,卻又給人一種熟悉的感覺,彷彿這裡從來沒經歷過什麼。

江心月輕聲道:“可還滿意?”

卻聽她一聲歡喜的哽咽,“滿意滿意,希望秦郎在天之靈能看到。”

江心月鼻中一酸,口中如常道:“一切都過去了,現在是新的開始”。

秦姬向她粲然一笑,眼含熱淚拼命點頭。

農曆十一月初八,海棠閣的胭脂鋪終於重新開張了!

鞭炮聲響徹了整個朱雀大街,牌匾上“海棠閣”三個簇新的大字上掛著紅綢,招搖的幌子隨風飄揚,門外的木牌上娟秀的寫著:“秋水綠波、胭脂點雪、玉女蓮花粉、雲鬢花顏脂”等幾樣招牌胭脂的名字。

周圍不少圍觀的女子,但率先進去的人還無。

希娜有些緊張,不停的張望著門口。

秦姬更緊張,她既擔心自已不祥之人的身份讓客人不喜,又擔心自已的半張醜陋的面容嚇跑客人。

江心月安慰說道:“喜歡海棠閣的人都是衝著你的手藝來的,你無需多慮”,話雖如此,心裡也不免有一絲擔憂。

正在這時,卓克來報,婉兒的馬車已停在門口,後面還跟著一輛馬車。

江心月聽了忙攜了秦姬、希娜出門相迎,卻見婉兒剛下了馬車,見了她便笑,喊道:“大嫂”

另一輛馬車兩個纖細的人影相繼從金碧輝煌的長車上款款下來,竟是晚晴與昇平兩位公主。晚晴一身金銀絲繡五彩時新宮裝與昇平一身緋紅簇銀繁花宮裝襯的兩人矜持華貴,氣度非凡。

幾人被丫鬟簇擁著來到門前,秦姬與希娜低頭朝著兩位公主行禮。

實在太讓人意外了,江心月福了一福,動容道:“兩位公主怎麼來了,我竟不知?”兩位公主今日能光臨海棠閣,日後還怕沒有生意不成?

昇平輕哼一聲:“怎麼不歡迎嗎?”

江心月堆滿笑容:“貴客臨門,小店蓬蓽生輝。”

晚晴讓丫頭把賀禮遞與卓克,看著江心月微笑道:“以前我和昇平沒事兒的時候也曾溜出宮來過海棠閣,秦娘子所制的胭脂不比宮裡進貢的差,你與她合作那是極好的。”

秦姬畢恭畢敬地垂手侍立,口中恭謹地說:“多謝晚晴公主的謬讚,姬娘愧不敢當。”

婉兒扶著江心月手臂,微笑說道:“咱們也別站門口了,進去看看吧。”

江心月忙把她們請進店裡,一行人進入店鋪,入眼是開的正豔的木芙蓉,每隔兩三五步便有一株,地上鋪著木地板,陳列區琳琅滿目的擺放著專門從御瓷坊打造出來一批鏤空雕花白玉脂粉奩來盛胭脂。

整個店裡隱約聞得花香細細,香意似細雨灑落,四處暈開,無所不及,兜頭兜腦的襲來讓人幾欲迷醉。仿若自已也成了那千百朵花中的一朵。

屋子一角還有一個小小茶座,擺放著一套天青釉蓮花茶具,釉色如湖水映出的青天,更襯得店裡典雅大氣。

晚晴笑道:“好雅緻的鋪子,真真兒讓人來了就不想走了。”

昇平環顧四周,奇道:“秦娘子的胭脂水粉自不必說,只是這香甚是好聞,讓人心曠神怡”,說罷又閉著眼睛細細嗅了嗅。

昇平雖還是對傲雪有所不喜,但因著和晚晴去了上官府幾次,吃了傲雪做的點心,飲了她的茶,且冷眼看著晴姐姐都不計較這個女人是無忌哥哥的妻子與她交往,自已也就作罷,只是從不曾對他人提起傲雪臉上印記的事情。

江心月笑起來:“這香是希娜特意調製的,她素日愛調香,我便讓她來店裡幫忙”。

希娜微露郝意,忙對兩位公主施禮。

婉兒笑笑:“有秦娘子和希娜這樣的幫手,海棠閣的生意還不是錦繡前程?”

江心月轉頭對婉兒笑道:“那就借婉兒吉言了。”又對婉兒投以感激的目光,她知道一定是婉兒把兩位公主邀請來的。婉兒只報以一笑,狡黠的眨了眨眼。

門外那些心存顧慮的女子,即便對秦姬有那麼一點偏見,此時見兩位公主與上官家的大小姐都進了海棠閣,又知道這店鋪的東家是上官府的少主夫人,便一個個的擁進了店裡。

江心月見人越來越多,忙讓婉兒領著兩位公主上了二樓的雅間。推開一間雅間房門,看著裡面精緻的蘇繡山水屏風,精緻的梳妝檯上擺著海棠閣的招牌胭脂水粉,一應物品,宛如女子閨房。是供小姐夫人挑選了胭脂試妝並喝茶休憩的地方。

晚晴她們坐在細軟的榻子上,喝著茶自不必說。

樓下已井然有序的接起了顧客,卓克也是會辦事的,他也不讓人一窩蜂往裡去,既保證裡面的貴客有舒適的體驗,也能讓江心月她們應付自如,還勾起了未到店裡來的那些人的好奇心。

江心月見進店的人絡繹不絕,此時才鬆了一口氣,她有這個自信,只要客人能到店裡,就不怕她看不上秦姬的胭脂。更何況,她有的不只是胭脂。

進到店裡的人有對胭脂讚不絕口的,有對香交口稱譽的,這些自不必說。單單是裝胭脂的鏤空雕花瓷盒就讓人愛不釋手。這些胭脂盒上繪有折枝牡丹、蓮花、六星花卉、團花、菊瓣等圖案,光是形狀就有十餘種,圓形、橢圓形、瓜菱形、梅花形、八角形…,釉色晶瑩剔透,如冰似玉,既典雅靈氣又精緻生動,深受大家的青睞。

到日頭漸高時,店裡已有了繁榮之象。

來過店裡的女子知道海棠閣不僅有上好的胭脂,還會被帶到二樓雅間打造一整套的妝面,這在滿京城可是沒有第二家。從海棠閣出去的女子,膚若玉凝脂,煙霞頰上飛,一個個面似桃花,膚光勝雪。無需店裡再做任何宣傳,一傳十十傳百的傳開了,京城裡的貴婦小姐們哪有不心動的。

如此幾日,車水馬龍,門庭若市,便勢已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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