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北京的城內開回沈之航在順義的家,一路堵堵停停的,愣是把中秋假日第一天的下午的兩個多小時給耗了過去。他開回到小區門口,在等前面那輛車的車主在做登記的無聊時候,又看了一眼後視鏡。

向章鴻那輛寶馬M4打著車燈,等在他的兩車之後——怪不得這一路轉了無數個彎,他時不時地都能在後視鏡裡看見這輛車。原來是因為向家父母也住在這個小區。

他正握著方向盤若有所思,物業的保安小跑著到了他的窗邊:“沈先生,耽誤您時間了,這會兒可以進了。”沈之航回過神來,朝保安點了點頭,鬆開腳剎,以很慢的速度把車開進了小區,徑直駛入小區最裡面的那棟小別墅。

正是落日的時候,餘暉透過客廳的十字窗格斜撒進沈之航的客廳,在胡桃木色的地板上投射出好幾個漂亮的光斑。沈之航從車庫的小門拐進別墅一樓的客廳,面無表情地光著腳走到窗邊,毫不留戀地快速把厚重的落地窗簾拉攏。

受眾人喜愛的秋日溫情落日餘暉,就這樣被窗簾隔絕在了屋外,胡桃木色的地板也又回到了它深沉的狀態裡。

沈之航在黑暗中走到一樓的浴室外,憑著對家裡佈局的熟悉度,摸黑開啟了這個角落的小壁燈,然後旋轉開洗手檯的水龍頭。洗手、擦手、脫下亞麻襯衫外套、沖澡……做完這一套動作,他又繞到同樣漆黑的半開放式廚房那邊,從冰箱裡拿出一瓶冷藏氣泡水,最後把自己安置在了客廳的美式沙發上。

和地板同色系的大茶几上空空的,普通人家常放的水果和茶杯都沒有,只有一塊巨大的擴香石斜立在一個金屬架子上,若有若無地散發著茉莉花和金桔的味道,這是他偏愛好多年的香水味道。當家居香氛開始引領一種新風尚的時候,他有意無意地試了許多牌子,卻沒有一個品牌能做出九分像來。最後他只能跟批發似地買那種香水,把家裡用的擴香石都浸在其中很久,再擺出來,放在客廳的茶几上,放在床頭櫃上。

勞莊知道他這種把石頭泡進昂貴香水的玩法,笑罵過不知多少次,說這是資本家才能想出來的享樂招。工作室其他員工知道後也會開著玩笑跟一次:“這就是有錢人的快樂麼?”

他則氣人地回:“是啊,這就是有錢的快樂,可真快樂啊。”

在沙發上小憩了片刻,沈之航坐起身來,把小方几上的檯燈開啟,從褲兜裡摸出手機來給今天的工作收尾。

【沈之航:你僱一個翻譯去跟宋社長談宇宙選秀局的通告行程,我跟海總定好了第四期和第五期給舞臺。另外,別忘了催宋社長的款,他可會賴了。】

同小區的另一側,向家客廳、餐廳的吊燈全部點亮,這會兒一家四口正圍坐在餐桌旁享用中秋夜的晚餐。一張一米多長的大餐桌上滿滿當當地放著四菜一湯,每人面前放著兩隻剛從陽澄湖送來的大閘蟹和一個青紅絲的月餅。

“今兒中午是和邢天一吃飯去了?”向媽一邊給兄妹倆舀湯,一邊問著兄妹倆今天中午的事,“吃的什麼啊?”

“吃了個川菜,還挺有意思的。媽,下回我也帶您去。”向章鴻不知和誰聊著天,心不在焉地回著親媽,眼神一刻不落地落在手機螢幕上。

“都好長時間沒見邢天一了,什麼時候讓他也來家裡吃飯吧。”向媽把第二碗湯遞給了向久恩,“天一這會兒長成什麼樣了啊,久恩,你有他照片嗎,給媽看一眼。”

向久恩笑了笑:“我們是去吃飯,又不是去拍照的。”

向媽老不高興地說:“那我看你朋友圈,和你那幾個朋友不就經常合影嗎。”

向久恩懶得爭辯,只說:“哎呀,那都是姑娘們,那湊在一起可不就拍拍照嘛。你想看天一長什麼樣,下回,得,也別下回了,就下週唄,就邀請他上咱家來吃飯。”說完這麼長一句,向久恩又補了一句,“剛好他給我哥引了挺多路子,是該好好謝謝人家。”

坐在主位的向家爸爸發話:“妹妹說這話在理。兒子,你記在心上,下週啊,別忘了提前約人家天一的時間。”

向媽掛著臉,沒好氣地瞪了自家老公一眼:“聽你這口氣,好像邢天一還真成咱家恩人一樣,他介紹些人給兒子,那也是兒子公司有實力才能拿到合作啊。”

又來了……向久恩把大閘蟹的蟹腿輕輕一掰一擰,又用筷子戳進洞裡推了推,再送進嘴裡一口一口地吮著裡頭的蟹肉,食不知味。

【Flora:breaking news! 真是絕了,小象,你想都不敢想……供應商把咱們伴手禮裡面馬克杯上的水印給搞錯了!】

向久恩安靜已久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這一震帶來的資訊,把她的四散在空氣中的魂都給嚇得收了回來。她趕緊把手頭的蟹腿往小碟子一扔,扯了兩張面巾紙胡亂地擦了擦手,拿起手機來查收募資部門Flora發來的資訊。

【Flora:發來一張照片。】

向久恩點開同事發來的照片,白色馬克杯上赫然印著星星向上早在五年前就更迭掉的老版Logo。

按照募資部門慈善晚宴小組的工作計劃,中秋節後第一天,他們就要把晚宴邀請禮盒快遞到他們的VIP客戶那裡去,而客戶們會在一週內告知星星向上是否有意願出席或包桌。這個禮盒裡面的每一個伴手禮都承載著此次慈善晚宴想要傳遞的故事,對於募資籌資來說,故事講得好壞會會直接影響捐贈人的出席意願……

向久恩火速回復給同事Flora。

【小象:怎麼會這樣?我們拿到打板的樣品都是對的啊。】

【Flora:我正在跟工廠負責人掰扯,但……怎麼算也來不及了。】

是啊,就算工廠認領責任,無論是賠給星星線上錢還是答應重新制作,都趕不上籌備小組原定的時間線了。這工作失誤讓人覺得十分憋屈,讓人想發火都發不出去。

“怎麼回事兒啊,你們倆兄妹還記得今天是過中秋節嗎?一個兩個的,都抱著手機不撒手。”

“媽媽,媽!不行,我單位有點事兒,我去接個電話。你們先吃啊,先吃。”向久恩顧不上撫慰向媽的情緒,握著手機飛快跑到客廳另一頭的陽臺去了。

向章鴻放下手機,替向媽夾了一筷子的菜:“這大過節的,您就別生氣上火了吧。您還不瞭解久恩嗎?她要做的事兒,那是八頭牛也拉不回來的,她這麼著急,肯定是工作有要緊的問題。”

“公益機構而已,能有多要緊的事兒啊。她啊,還是年紀輕,分不清人生的輕重緩急。”

向媽的嗓門一直都不小,這聲對向久恩的形容,輕而易舉地就從一樓的南面的餐廳傳到了一樓背面的小陽臺。向久恩有片刻的怔神,旋即又壓下了心裡的那點難過,跟上電話裡Flora的思路。

Flora也是募資部門的老人了,從世界五百強外資企業的社會責任部門離職後就一直在星星向上的募資部門工作,這麼六七年的時間裡,在和各種外部資源打交道的過程中,也處理過大大小小不少的突發事件,眼下她一邊跟募資的部門總監彙報著這事,一邊和向久恩商量著儘可能周全的解決方案:“杯麵上噴印的是咱們今年精心挑選出來的那首藏頭詩,詩作為感召的一個重要環節,必須出現。不然咱把詩印在卡片上吧?另外選一個手卡。”

向久恩思考片刻:“不合適。咱們的要邀請禮盒裡本來就有一張邀請卡了,正面是時間地點,背面是反饋登記用的二維碼。再放一張單獨的卡……有點重複,缺少新意。”

說到這裡,向久恩換了個姿勢,倚靠在陽臺的黑色欄杆上:“我再想想……原本我們採購的這批杯子都是手工燒製打板的,本來工時就長。噴印Logo上去把杯子破壞了……上哪兒再去找既有設計感又有心意的東西作為載體呢。”她頓了頓,“Flora,這樣,我先掛電話,去找找這個靈感。反正原則就是,咱們這個工作的時間線不能延後,爭取節後第一天,咱們把邀請禮盒都發出去。”

Flora在電話那頭連聲感謝:“謝謝小象!不好意思啊,本來你就是借調到我們部門的,大過節的還來打擾你。”

“哪兒的話啊,咱可不興這麼客氣啊。”向久恩工作的時候乾脆又利落,“那就先這樣唄,今晚十點前,咱倆再約個電話看看事情進展?”

掛了電話,向久恩抬手看了看手錶,這會兒是七點三十,如果她這會打車回家,還能有兩個小時的時間專心投入地替這倒黴杯子找找替換方案。

“爸,媽,我工作上出了個大紕漏,我得趕緊回家去找解決辦法去。”向久恩步履匆匆地重新回到餐廳裡。向媽還沒來得及數落她,就被向久恩先發制人了,不痛快極了:“是出了個什麼大事?連我們一家人聚在一起吃月餅的時間都沒有了?”

向爸也放下了酒杯。

“哎,就是那個,我們要辦慈善晚宴。結果晚宴邀約用的東西,那廠家把我們的杯子給搞壞了,搞壞了怎麼送人嘛……”迫不得已,向久恩用大白話跟爸媽解釋,“這東西我們後天一大早就得寄出去。”

“那不是後天早上的事兒?”向媽拉住向久恩的手,“這麼大的北京城,還能少你們幾十個杯子啊。”

向久恩無語凝噎:“媽,我們那杯子是手工做的,是有寓意的啊,不是隨便什麼喝水的杯子能代替的。”

……

向章鴻今晚要留宿順義,沒開口說送她。向久恩囫圇地把自己餐盤中的月餅吃乾淨,連嘴都來不及擦,在玄關快速穿上鞋後,一邊盯著手機螢幕上的打車軟體,一邊往小區門口跑。

古人真的不騙人,老話說的“屋漏偏逢連夜雨”現下正在應驗,這附近沒有一輛網約車接單不說,她還在跑的過程中岔了氣,不得不放緩腳步,從一個小跑著精神十足的少女轉而變成一個掐著腰步履遲緩的社畜。

而這一變化過程,正好被沈之航看進眼裡。原本邁著大長腿要快步到小區裡面的便利店買東西的他,跟著向久恩的腳步慢了下來。可再慢……也在十米之後走到了向久恩的身後。

“你哪裡不舒服?”

“哈?”向久恩猛地一轉頭,捲髮的髮梢堪堪從沈之航的鼻頭掃過。

她也沒料到身後這個人竟然靠得如此之近,還沒來得及看清對方的模樣,就往後趔趄了幾步。重心不穩,差點撞向小區人行道一旁的綠化籬笆欄。沈之航不得已把左手從褲兜裡拿了出來,抓了她一把,向久恩的身體順著這股勁兒往他身上靠過來,帶來一陣混合著茉莉和金桔的清香:“小心。”

向久恩定睛一看,這下在昏暗的路燈下看清了這人的臉。得,屋漏果然是要碰上連夜雨的。她沒好氣地抽回了自己的胳膊:“怎麼是你啊。”

這語氣,像是意外又嫌棄。

沈之航無語至極反倒笑了:“是啊,最近怎麼總能碰見向小姐啊。”

“我爸媽住這兒啊。”向久恩理直氣壯地答,“怎麼,頒獎典禮後臺的公用洗手間您的保鏢要佔用,難道我爸媽住的地方也歸您管啊。”

“不歸。”沈之航並沒有被她言語中的火氣感染,“只不過剛才看你一個人走路的樣子不太對勁,想問問你需不需要幫助。”

向久恩愣了一下。

“不過聽上去,你中氣十足,應該不用別人的幫助。”沈之航重新把左手揣回了褲兜,擦過向久恩的肩膀往前走去。

向久恩不小心又吸了一口迎面吹來的秋日涼風,一下覺得岔氣的地方更疼了,沒骨氣地在原地蹲了下來,埋著頭努力調整著呼吸的頻次,希望能儘快地從這一陣不適中緩過來。

“……向小姐這張嘴,是真硬啊。”沈之航走了幾步,見小道上的那個人影從修長的一條縮成了圓乎乎的一團,一回頭,果然見著她蹲在原地,“哪兒不舒服?還能走嗎?”

向久恩抬起頭來:“你讓我先緩緩。”

沈之航還真的就站在她身邊沒走。又過了一分鐘,向久恩試探性地又呼吸了幾次,感受下腹部的疼痛逐漸減輕,這才把手撐在膝蓋上慢慢地站了起來:“謝謝你啊,我現在好多了。”

這就是向久恩,吃軟不吃硬。

“真好了?你是哪兒疼?胃?”沈之航心想,你這病症是不是也好得太快了點,一臉不信地挑了挑眉。

向久恩擰著眉:“不盼我點好啊,我不疼,我只是岔氣了!”

“噗。”沈之航沒忍住,連帶的把心理活動也說了出來,“不好意思啊,沒忍住。”

向久恩覺得自己吃軟不吃硬這個習慣,還是不適用於沈之航這種人。她扶了扶自己右肩上的揹包,學著沈之航樣子,擦過沈之航的側身,領先了一個身位的步伐。

沈之航無奈地搖了搖頭,衝著向久恩的背影說:“你要去哪兒?這麼久也沒叫到車,要不要我送你?”

她頓住腳步,不可思議地扭頭問:“你怎麼知道我在打車?”

沈之航聳了聳肩:“你剛蹲著的時候,手機螢幕沒熄,上面的字實在太大了,很難忽略,你排隊在第201個人,預計一小時內有司機能接單。”

“……沈先生,有沒有人告訴過你,偷看別人的手機螢幕是很不道德的行為。”

“沒有。而且,我也沒偷看,我是不小心看到了。”沈之航根本不會跳入她挖的道德窪地,“真的,看在你是天一妹妹的份上,去哪兒,我送你。”

向久恩糾結地看了一眼打車軟體,她目前排在第190個人的位置。心一橫,開口便說:“我回家,我家在朝陽,三環,你能送我嗎?”

“還真不近。”

向久恩翻了個白眼,正要張嘴陰陽怪氣,就聽見沈之航又補了一句:“在這兒等我,我回去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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