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實在繁忙,查清疫情來源,又銷燬被汙染的米麵,將朝瑰令他採買的糧食開倉放糧,一時間竟忘了徐大姑娘這回事。

現在想來,已經許久沒有收到番子傳來的徐大姑娘的訊息了。

應搖光攏衣起身,“去暗香樓。”

暗香樓是未央城中的梟金窟,最負盛名的煙花之地,然而此時卻全然不復之前的熱鬧喧囂。

硃紅的大門緊閉著,門頭懸掛著的紅燈籠也已然蒙了塵埃。

即使是這些天清理了街道上因病逝去的死屍,又將無人看管的幼兒帶回官府暫為看管,街道上也依然一副蕭索景象,蒙著淡淡的死氣。

寂靜的夜色被火把和急促的敲門聲打破。

砰砰砰!

“誰?”

“開門!東廠辦案!”

門裡的小廝忙不迭地把門開啟,東廠的名聲無人不知,別說他們這等煙花地了,就是帝都的官員家,在東廠眼裡都不算什麼,深夜查案算什麼,說查就查。

門一開啟,一群身著黑衣的番子便如狼似虎的湧入,個個都彆著鋥亮的鋼刀。

老鴇驚恐地從樓上下來,剛想說話,但看到領頭那位的面容,登時嚇得結巴起來。

是何事引得這閻王親自過來啊!?

他高大清雋,面容冷峻,不苟言笑,黑底繡金蟒的袍子散發著權勢的氣息。身後跟著黑壓壓的一群,恭敬地垂首,唯他馬首是瞻。

暗香樓名聲在外,不止是文人墨客來此風流一夜,還有諸多朝廷大員。

對於東廠提督、司禮監掌印應搖光是早有耳聞的,此人是出了名的心機深沉,陰狠毒辣。

瘟疫才止住,多少個姑娘都沒抗住香消玉殞,正愁著以後該怎麼辦呢,怎的這個殺神就來了,難道是要絕了暗香樓的活路……

老鴇瑟瑟發抖,勉強問道:“應……應督主,這是做什麼……”

一旁的謝玉唸了兩個人名。

“這二位姑娘、前幾日染上了病,來不及治,就香消玉殞了啊。”老鴇驚懼道,心暗叫不好,難道那二位是這人的相好?

“大人,這瘟疫來的突然,姑娘染了病,還哪敢再留啊……實在是逼不得已。”老鴇繼續爭辯,想掩蓋治都沒治就一卷草蓆扔了出去的事實,“不、不止她們倆,我這樓裡好幾個姑娘都沒了……”

謝玉說的那兩位,便是東廠安插在這裡盯梢的末等番子。

怪不得沒有訊息傳來,原來是因為已經死了。

“那,徐靈雲呢?”應搖光面色陰沉。

“徐靈雲?雲姑娘啊,雲姑娘她、她是個有福氣的,早瘟疫爆發前一夜被贖走了。”老鴇如實答道。

瞧著他眉頭鬆動,心知這位雲姑娘才是督主所尋之人,她沒死,至少沒死在暗香樓,那就一切都好辦!

“被誰贖走了?”他又問。

“太常寺丞劉大人。”

應搖光擺擺手,番子們又如潮水般褪去,向著劉府方向去了。

“有人要倒黴咯。”老鴇感嘆道,慶幸自已逃過一劫。

*

東廠辦案基本上無人敢抵抗,任檢查、抓人、抄家。

更何況是應搖光親自來查。

所以在那群番子只是要帶走他前幾日才買回來的一個官妓時,太常寺丞大大鬆了口氣。

徐朗的女兒徐靈雲被粗暴地從後院帶到了前廳。

只見一男子居高臨下地看了她一眼,漠然道:“帶走。”

“這女子頗有才情,定能將督主伺候好!”太常寺丞笑道。

聽到“督主”這稱呼,一直瑟瑟發抖的女子抖的更厲害了。

先前雖是在閨中,也聽說過東廠的陰毒殘暴的惡名。她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已會落入這些閹人手裡。

本是內閣大臣的獨女,卻一朝流落風塵,現在甚至還要去伺候閹黨,定少不了被這些禽獸凌辱!

還不如當初聽了父親的,早些去死才對!

若不是……若不是那從不露面的恩公相救……

可時至今日,恩公到底是誰,身在何方,是否還活在這世上呢。

徐靈雲痛楚地閉上了雙眼,紅唇咬的發白,眼淚不由得撲簌而下。

太常寺丞過來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笑道:“快快,快抬起頭來給督主看看!”

她被迫抬起面頰,些許碎髮擋在眼睫一側,被那人用手指粗魯地撥到一邊,完完整整地露出一張嫻靜瑩白的臉。

應搖光的目光施施然落在她身上。

徐靈雲抬眼,映入眼簾的是一身量高大的青年,清瘦,黑色的蟒袍顯得他面容白皙而冷俊,一雙眼睛銳利極了,像是要把她看穿。

這就是東廠督主麼……前不久才封了昭平侯,宦官封侯,在歷史的長河中一隻手都數得過來。

並不像想象中那樣面目可憎呢。

他冷聲道:“帶徐姑娘走。”

被人架著出了劉府,徐靈雲極力維持著嫻靜端方的儀態。

她暗中看那些男子,皆是面色冷然,行動有素,這些……都是宦官吧?

父親口中不堪的閹人。

可現在是閹人救了她。

被劉大人贖身後,便被安置在劉府中最偏僻的院落,被奪了清白,果然就被厭棄了。

後來瘟疫橫行,府中皆燒艾草來保平安,她卻被丟在那無人問津,連一日三餐的吃食都是冷的。

徐靈雲這樣想著,便被番子們帶出了劉府。

他們架著她的動作並不粗魯,甚至說有幾分小心,徐靈雲暗自感到一分安心,東廠對她應沒有惡意。

她已許久沒有看過這個街市,只見原本繁華的街道一片蒼涼,空氣中都泛著絕望的氣息。有些本十分講究的門匾墜落在地,想來有很多鐘鳴鼎食的人家在這場疫情中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就如她的家一樣,一個姓氏,一個家族,再沒人提起。

她姓甚名誰已不重要,只喚作“雲姑娘”。

神思迴歸,徐靈雲抬眸看去,門口有一華貴的馬車,燈籠上是東廠的標識。

她掀起馬車的門簾,小心翼翼地躬身進去。

馬車裡燻著好聞的香氣,那人靜坐於裡。

她小心翼翼地剛想找個離他稍遠一些的地方就坐,那人忽然睜開眼眸蹙眉道:“出去。”

她不明就裡,但看他的架勢是不想讓她在身邊伺候,那將她從劉府帶出是為了什麼呢……

徐靈雲遲疑了一下,輕聲道:“督主不是要奴伺候麼?”

他坐直了些,眉頭蹙的更緊,聲音也抬高了些,顯然是對外面的番子說:“帶她出去。”

她心跳加快,很是不解,鼓起勇氣又問:“督主不需要奴伺候,為何要將奴救出?”

他微微一怔,冷然道:“徐小姐竟甘於淪落至此!?令尊若是看到你這副模樣,該有多痛心?”

聞言徐靈雲愣住……

“我不需要你伺候。”他整頓了衣衫起身欲走。

應搖光向來不喜與人靠近,尤其是馬車,除朝瑰外從未與人同乘過。

他這樣不掩飾的嫌惡令她幾乎無地自容,但她仍想求個明白,攥住他的衣角道:“督主認識家父?可是為了這才救我?”

他停住,目光落在她攥著他衣角的手上,蹙了蹙眉。

她不知自已是否猜對,父親雖位高,卻因著是直臣,在朝堂上樹敵不少,一朝被流放,那些朝臣知他得罪了位高權重的大將軍段懷安,便都急著撇清關係。

這人是東廠提督,是父親口中玩弄權術、心黑手狠的閹狗。

他會因為父親的緣故而救她麼?

徐靈雲又深吸一口氣,追問:“大人為何救我?”

“鬆開。”他的目光仍落在她拽著的衣角上。

而後稍一用力,就將衣角從她手中抽回。

馬車外的東廠番子掀簾進來,低聲道了聲“得罪了。”

而後極快地將她架了出去。

她被安排在另一架馬車上,剛才強撐著的力氣消散,眼中浮上恥辱的淚水,但她已經習慣了,並沒有讓這淚落下。

因為在這世間早已無見她落淚會心疼的人。

哭了又能怎樣呢,只能暴露出軟弱,平白叫人看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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