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發涼，雨絲縹緲，龍麟立在燭燈前，眼中發空，守望著什麼回不來的東西。
宮外太監捏著極細的嗓音，“陛下，兩位仙人來訪，是否面見？”
“讓他們進來吧。”龍麟整理了下衣衫，有晶瑩物體滾落手腕腕骨，無聲無息。
江玖差不多綁著沈錚來到龍麟的宮殿外的，來前扭扭捏捏，來了之後又大大方方的，直接拉著江玖往裡走。
龍麟就站在那裡，仍舊是那副不動聲色的樣子。
“天色亮時我們就要走了。”江玖說。
“那龍某預祝仙人此去順利。”龍麟很自然的接話，沒有波瀾。
“好。”
“今晚我們來找你，自然不是為了告別。”江玖有話直說，但由於在場的都心知肚明，倒也沒有特別尷尬。
“龍某可否一聽？”龍麟笑了，他倒想聽聽他們有什麼事情找他。
龍涎香蔓延整個寢殿，爭先恐後鑽到身上的毛孔裡，平和安穩。
幾人的心卻不是安穩。
一個失去愛人滿心悲涼與行屍走肉無異，一個抓耳撓腮想救宗門硬翻古籍異書，一個心懷焦急想著他人心急完事。
只是這幾人面上都保持的極好。
一個比一個從容。
江玖身上的靈力之前為了抵禦深入龍麟骨髓的黑氣侵擾而受到干擾，他吸收靈力痛苦的同時也有對黑氣的一點了解。
按理說黑氣僅能乘虛而入，雖然這個虛下限很低，但也要看黑氣的量。
潭清池被囚禁在黑水潭之前就已經吸走了龍麟身上除了最本源的黑氣外的所有黑氣。
本源黑氣雖然說是本源，但其實也就是藏起來的部分黑氣，不過比起常年圍著龍麟氣運的黑氣更加能蟄伏和隱藏。
黑氣在龍麟失去潭清池後不顧是什麼時間就急匆匆想要繼續引誘龍麟，只有一個可能。
那就是龍麟那時的情緒波動非常大，甚至已經產生了一些陰暗的念頭，一些不能放在明面上的手段。
黑氣太過於驚喜，它蟄伏這些年，龍麟的情緒波動一般都不大，甚至可以說基本沒有。
龍麟能心平氣和看著朝堂上兩派早朝互噴，心態平和，完全沒有邪惡的想法，他只有早年剛登基身體變弱後暴躁了一段時間。
但他在漸漸察覺到好像情緒波動越大就越會有更加放大的想法後，直接修身養性，劍也不碰了，弓也不拉了，只是每天捧著盞茶，面容平和。
至於黑氣的引誘，龍麟開始還以為這只是他對於身體變差而出現的癔症而已，那時候黑氣偽裝得像修仙的廢柴偶然得到的老爺爺系統一樣，只是偶爾漏嘴。
龍麟天生就不信任他人，始終防備。
他從黑氣的建議中提取好的去改善他國家的制度，壞的則搪塞過去，畢竟黑氣產生這些年其實都在觀察人類，它隨口的一言中就摻雜著許多的資訊。
龍麟剛開始就這樣和黑氣過了一段時間，他突然的變弱一直是橫亙在他心底的一個小刺，怎麼可能不在意呢。
他於是身上不自覺有難以言察的破碎與傷感，只是常年隱藏在平靜的皮相下，平常人連直視他都不敢，怎麼會發現。
潭清池第一次見龍麟是在一個雪夜，他作為潭府的“最低等人”，憑著自已的努力、毅力以及龍麟賜予的時機，在第一批改革官員時透過考核入朝為官，他作為那年的狀元有幸與帝王同飲宴席。
在宴會進行中，潭清池覺得頭昏腦脹，於是藉口出去吹風，他不識路，誤入梅林，寒風撲簌下，梅花吹落，這一吹，就吹走了他的魂魄與心神。
花香下，皚皚白雪中站立一男子，長身玉立，體態無可挑剔，許是怕冷，大氅額外厚，領口白色絨毛幾乎圍住他的半張臉，他只是站立著，靜靜望著在寒雪中、在微暗燈光下凌寒怒放的梅花。
莫名的，潭清池覺得他一定有什麼不能言說的，必須要掩飾的悲傷，於是酒喝多的潭清池起了一絲憐惜的感情，以至於他發昏的大腦直接忽視了一旁站在男人身側的圓滾滾胖乎乎的小芳。
站立寒雪中的人似乎終於察覺有人，於是旋身向後望來，在被雪映照的夜裡，他的容顏格外清晰。
至少對於潭清池來說是如此，每一幕都像慢速回放，記憶雋永。
那人膚色白一些，因病養回來的膚色勝圍脖一籌，下巴漂亮又驕矜，微微抬起，唇薄而淺紅，鼻樑高挺，眼型漂亮，眉毛鋒利而上挑，多了幾分掩藏的野性。
反正把當時的潭清池震得好一會不能說話，他暈暈乎乎想著，這世界上，怎麼會有如此......如此矛盾的人呢？
單論相貌，那人頂尖，他身上的那種悲傷到極致而少了幾分的感覺混合樣貌放一起，恰好戳中了潭清池的心。
潭清池上前兩步，離得那人更近，抬手想說些什麼卻見手裡空空，於是他順手摺了一支開得正豔的梅花，摘花摘的毫不留情，送的時候又斟酌再三，於是他站立在龍麟身前不動了。
小芳在一旁提著燈籠，提心吊膽看著龍麟的面色，見他沒有一點生氣的跡象，才悄悄放下心來。
“摘我的花是為何？”龍麟記得這人，是他欽點的狀元，若不是這人功底實在紮實，做探花太委屈他，他就給他探花了。
潭清池雖然名字有些柔，但面相卻是絕對的野性與侵略，眉骨高，眼型狹長，鼻樑優越，唇型雖然微微上挑，但在不笑的時候就是一張絕對的嚇哭小孩臉，板著臉就更能唬人。
龍麟第一次在殿堂上見他就關注了他，無他，這人實在是長他審美點上了，這些年，什麼美人他都見過，只是他自覺受楚茵的影響，對那檔子事沒有興趣，甚至有的只是純粹的厭惡。
直到他見了潭清池，才第一次有了想一起攀上高峰的慾望。
欽點的狀元郎？
龍麟不等潭清池回答，就拿走了潭清池手裡的梅花，放在鼻下輕嗅後環繞在指尖。
他輕笑一聲，“狀元郎，這可是你自已不識得好歹撞上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