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張少顏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若是真如公孫晨所言,金樑柱的工藝已經失傳,那他該怎麼跟宴安交代呢?

他不懂祭奠,也不懂所謂的宮廷禮數,但他知道,宴安冒著這麼大的風險請他一個‘外人’也要解決的問題,絕不可能是一句‘失傳了’能應付過去的。

他坐起身,手腕翻轉,一柄白色如彎月般的短匕已然握在手中。

隨便從床頭挖下塊木片,張少顏坐在床頭,用匕首小心翼翼的修著。

匕首的鋒刃如切豆腐一般絲滑的修去木片邊緣,張少顏的思緒隨著木屑飛舞,思考著事情的走向。

‘噹!’

‘噹!’

‘噹!’

一聲聲金屬碰撞發出的敲擊聲,極其規律的從院外傳來。

敲擊聲打斷了張少顏的思緒,他疑惑著走出門,卻見院子角落處的一間房依然亮著燈,敲打聲便是從那裡傳來的。

‘噹!’

‘噹!’

‘噹!’

張少顏走到房間外,透過半掩著的窗,看到了屋內的景象。

一個燃燒著的石灶鍛爐,一個身穿白色工裝的姑娘,一柄與姑娘身形不符的鐵錘。

熊熊火光映在姑娘臉上,映得她臉頰通紅,滿頭的汗水如雨滴般落下,落在鐵板之上,發出‘茲’的一聲,瞬間化作蒸汽。

公孫施重重的砸下一錘,突然抬頭道:“誰?!”

“是我,是我!”

隔著窗戶,張少顏連忙笑著舉起雙手,露出一副無辜表情。

“張公子?你大半夜的不睡覺,跑來工坊做什麼?”

張少顏連忙解釋道:“施姑娘不要誤會,我是半夜睡不著,碰巧聽到這邊有動靜,好奇過來看看而已。”

公孫施聽罷,熟練的熄滅了鍛爐裡的火焰,開啟門道:“進來吧。”

兩人在房中坐下,公孫施給張少顏倒了杯水,滿臉歉意道:“實在不好意思張公子,打擾到你休息了。”

看著公孫施有些羞愧的神色,張少顏立馬明白了為什麼公孫晨說他這個妹妹‘走火入魔’了。

這女孩,手裡有沒有鐵錘完全是兩個人啊!

舉著鐵錘,她像是粗野的工匠,厲聲質問著張少顏來意;

放下鐵錘,她卻又變回了大家閨秀,端茶、倒水、施禮、道歉,句句溫柔;

這姑娘,不會是人格分裂吧......

張少顏連忙搖搖頭,甩出腦子裡不靠譜的胡思亂想,疑惑道:“施姑娘為何半夜在這打鐵啊?”

公孫施眼眉低垂,情緒有些失落道:“公子大概也猜到了,我如今雖然名義上還是公孫家的小姐,但已和大哥鬧翻臉。

家父下葬之後,我便獨自搬出去住了,只是匠人工坊這種地方,不是一時半會兒能造好的。

我現在外面的住處無法打鐵鍊金,所以今天有機會回來,看到這些錘子爐子便手癢難耐,忍不住敲打起來。”

張少顏點點頭道:“能理解,我心情煩躁時也忍不住想耍耍劍,好像身體不受控制一般。”

“說起來,你們三兄妹關係一直不好嗎?鬧到要分家?”

公孫施搖搖頭道:“其實小時候我們三兄妹關係還不錯。問題還是出在遺書上。

家父留下的遺書中並未寫明誰來當家主,大哥覺得自已年長,該有他繼承,但我覺得公孫家世代匠人,家主之位也理應由工匠繼承。

偏偏我們三人中只有我繼承了家父的部分手藝,兩位哥哥根本不會工匠活。

也正因為這個問題,我們兄妹吵了許久,二哥他不忍看我們爭鬥,他也知道大哥脾氣倔,短時間不好改變。

於是乎二哥拿出了部分家財,給我在外面買了個小院,讓我先暫時搬出去住。”

張少顏點點頭,以退為進,有時候不失為一步好棋。

公孫家到底是所謂的地方豪強,自然不可一日無主。

偏偏公孫晨身子羸弱,公孫施又是女子,他們二人正面強爭肯定爭不過公孫厲,只有暫避鋒芒,等到公孫雄離世的影響減小再作考慮。

如此看來,這個公孫晨自詡‘讀書人’,恐怕不是吹的,起碼腦子比那個一言不合就要動手的公孫厲好聽多。

不過這些說到底都是公孫家的私事,跟張少顏一點關係都沒有。

雖然他從來都是樂於助女孩,但眼下金樑柱的事才是正事,三兄妹讓他們自已內鬥就好。

想到這兒,張少顏開口問道:“施姑娘,敢問你說的那個打不開的櫃子,現在在哪啊?”

公孫施愣了一下,指了指張少顏身後。

回頭看,只見窗戶對面的牆邊立著一個雙開門的木櫃子。

張少顏走上前檢視,只見這櫃子似乎是用一整塊木頭打造,通體嚴絲合縫,只有櫃門上一個針孔大小的鎖眼,似是唯一的開關。

看到這櫃子,張少顏也不由得感嘆,不愧是公孫家的東西,且不說這鎖的精妙,但就櫃子本身的工藝,也絕非外面那些普通工匠可比。

至於那鎖......難怪他們說打不開,鎖眼只有針孔大小,連鑰匙都插不進去,怎麼可能打的開。

張少顏拍了拍櫃門,有些無奈道:“施小姐,你有沒有嘗試撬開櫃子啊?”

公孫施搖搖頭道:“一來這是家父遺物,我不忍心破壞,二來嘛......”

她站起身,走到櫃子邊輕輕推了櫃子一下。

“你聽。”

張少顏將耳朵貼在櫃門上,卻聽櫃子內傳來了‘咕嚕咕嚕’的聲音,就好似水波盪漾。

“有機關?!”

公孫施點點頭道:“以我對家父的理解,恐怕是在鎖背後藏了機關,強行開啟櫃門機關裡的液體就會灑出,至於那液體是什麼就不得而知了。”

難怪公孫施這麼肯定這個櫃子裡藏有金樑柱的秘密,如此安保重重的櫃子,又是遺物,確實疑點頗多。

張少顏彎腰對著針眼大小的鎖孔看了又看,突然感覺有點奇怪。

工坊內的燈火通明,燭火特有的紅光,竟在鎖孔中反射了出來。

鎖孔裡有東西!

張少顏愣了一下,下意識的回過頭,卻見鎖孔對面正是工坊窗臺。

窗臺上,一個魚缸擺放在窗沿,魚缸內此刻空空如也。

張少顏走上前拿起魚缸,只見一個圓形的印子,如皋月般印在窗沿。

他眼眸微亮,心中頓時閃過一個想法。

這個打不開的櫃子,他好像找到了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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