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你快別磨嘰了，趕快收拾收拾你的東西！”
“哦，知道了，晚不了的”。
約莫下午三點左右，林毅正看著電視，就聽見院子裡有催促的聲音傳來。林毅隨聲應和著，但屁股始終沒有挪開半點。
兩天的假期，眨眼間就要過去。說是兩天，要是刨除路上的往返，滿打滿算也就一天多點。臨要返校，林毅自是不大情願.....。
“現在天黑的早，你不能太晚了。等太陽一落，就冷的狠了”，
見林毅還沒有起身，林父便走到跟前，用手扒拉了一下林毅的肩膀。
“快別看了，就是看到天黑，它也演不完”。
“哎呀，就剩這一點了，大結局了”。
片刻，林毅察覺到林父仍一言不發的站在自已身後，這才不情願的抬起頭。
“俺媽這不是還沒回來呢”，
“她一會就來了，你先收拾你的 ，這還不快啊”，此時，林父的語氣中已稍帶了一絲嚴厲。
他用目光掃了一眼掛在牆上的鐘表，隨後又重重的撥出一口氣，自言自語道：“你媽媽也是，出去借個錢，這麼費勁，有就拿著，沒有趕快回來唄，不知道又和哪個老孃們拉起來了.....”。
說完，林父轉身便朝門外走去。
林父剛出門，林毅也站起來身來，伸了個懶腰後，隨即扭著脖子夠著往外看。
林父疾步走出大門，著急的左右打望著，好一會後，又折回到院子裡，來回踱步，顯然是心裡也沒了底。
林母已經出去一個小時了，到現在還沒有回來。林毅心裡泛起了嘀咕：“這麼小的村子，就那麼幾家‘近門子’......，這麼長的時間，就算是從東頭爬到西頭，打八個來回也夠用了”。
......
忽然，一陣急促的鐵大門開門聲傳來。林母腳步匆匆，胸膛上下起伏著，白色哈氣一口接一口的從嘴裡衝出來。
“哎呀，我這從前街‘二明家’拿了五塊，都不寬裕......”，前腳剛邁進大門，林母就上氣不接下氣衝著林父說著。
“我就說乾元家的錢也不能給咱留著了”，見林母一臉累呼呼的樣子，林父也沒了剛才的抱怨。
“這不還差點啊，那個鎖柱娘那裡，你問了不？”，
“問了”，
“‘效龍’大哥家呢？”
“去了，家裡沒人，應該是給他二閨女家看孩子去了，剛添了個小，你又不是不知道....”，
“還有前街的哪個誰家，那個誰家來......”，林父嘴裡一遍嘟囔著，一邊用力的從腦子裡扒拉著名字。
“誰家？誰家？你知道是誰家，自已怎麼不去啊？”，見林父問來問去，林母有些上火。
“行、行，那就先這樣吧，等棉花賣了，我抽空再給他送去”，
“小五呢？”，
“在屋裡收拾著呢”，
“那你就在這裡乾站著，不知道搭把手啊？”，
林母說完，白了林父一眼，往屋內走去。林父則是默默跟在身後，沒再言語。
林毅自然也是聽到了父母的對話，一邊在心裡盤算著什麼，一邊默不作聲的收拾著。
......
林母走到林毅旁邊，伸手把手裡攥著的錢遞給林毅，隨後就開始一層一層的解衣服釦子。好一陣折騰後，才最終從緊貼著秋衣的布兜裡，掏出來一個皺皺巴巴的紅色塑膠袋。林毅知道里面是錢……
林母隨意裹了裹最外層的棉襖，用手顫顫巍巍的開啟了袋子。這些票子被捲成了一個卷，一張一張的緊貼著，被壓的非常瓷實，誰也不知道放多長時間了。
在沾著唾沫星子反覆數了三遍後，林母才抬頭看向林毅。
“五，這是九十一，你手裡那是五塊，一共九十六。你先拿著，等回頭棉花賣了，再讓你爸送過去”。
“不用送了，這些差不多也能夠了”，林毅小聲答著。剛要伸手去接，他忽然又想起回來的路上，還借了林鶴四塊錢的車費。
林毅伸出的手一停，剛想說些什麼，但又看了看林母手裡零零散散的錢，最終還是嚥了回去。
“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收拾的差不多了”，
“可別忘了你的書”，
“恩，都裝好了”
......
一大通詢問後，林母便停了下來，又像是努力想著什麼，
“對了......”，
話只說了一半，林母就彎下腰去，從床底拎出來一個布袋。
“你愛吃的花生，我都剝好了，差點就忘了”。
一邊說著，一邊用力的往林毅包裡塞。
“帶的不多，你自已留著吃哈，別給人這分分那分分的”。
“哎呀，知道了，淨操沒用的心”，聽到林母這麼說，林毅有些不樂意。
“行、行，快走吧，快走吧，我從當街回來碰見林鶴媽，他都收拾好了，已經在等著你了”。
......
“老鄉，走來~”，路過林鶴家時，林毅並沒有進院子，隔著大門大聲的喊著。
林鶴昂了一聲後，不大會就拖著箱子小跑了出來。
“老師發的卷子，做完了不？到學校了讓我參考參考”，
“做完了，但是不保證對哈”，
“哎呀，你就別謙虛啦，對俺老鄉，我心裡還能沒底嘛”
“對了，今天坐車錢，我給你拿吧”，
“行，這樣正好”。
“對了，你猜我今天上午碰見誰了，咱小學的潘老師....”,
林鶴在去趕車的路上，像個話癆，東一嘴西一嘴的說個不停。而林毅則是有一句沒一句的昂著，像是揣著什麼沉重的心事。
到了上車地點，兩人約莫等了十來分鐘，就看見那輛熟悉的車從南面慢悠悠的駛來。兩人將帶著的行李一陣規整，連忙上了車。返回的路途倒不像來時那麼擁擠，兩人挑了個座位坐了下來...
就當車將要起步時，林鶴對著林毅大聲的說：“哎，哎 你看那個是俺大奶奶麼？”。
林毅貼著窗戶望去，就看見林母急匆匆的往這邊跑著，懷裡還抱著什麼，一邊不停地招手，一邊奮力的喊著。雖然聽不到喊得是什麼，但隱隱約約還是能聽到些聲音。
林毅轉過頭去，對著司機連忙喊道：“哎！ 師傅，停車，停車……”。
“哎呀，早點幹啥來，我這一趟線都是有時間的，要罰錢的”，司機一腳急剎後，不耐煩的抱怨道。
沒等車停穩，林毅便連忙走到車門前接應林母。
“哎呀，你走的怪慌慌，給你收拾的被子也不知道拿”。
沒等林毅開口詢問，林母先就壓了口氣，起著調子說道，語氣雖是聽著嚴厲，但臉卻衝著司機堆滿了笑容。
“不好意思了哈，師傅”
司機沒有搭話，只是快速的關上了車門。
……
林毅走後，林母愣在原地遲遲沒有離開，目光隨著行駛的車子越拉越遠。林毅幾次從車窗的探出頭來，還能望見林母時不時的衝著他揮手。直到最後一束模糊的影子漸漸隱入進北風，他才扭回了脖頸。
林毅用力把後背往後靠了靠，閉上了眼睛，靜等著這一路顛簸的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