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遠澤在二樓客房的陽臺追到了鬱曉。
二樓人少，只有走廊開了燈，彭遠澤輕聲進入客房時見到鬱曉伏在陽臺的護欄上，她好像情緒很穩定，風吹起她的頭髮，又緩緩落下。
彭遠澤沒開燈，有時候開燈並不能緩和氛圍，黑暗才是釋放情緒的最佳陪伴者。
他慢慢走過去，站到鬱曉身側。
彭遠澤看著鬱曉的側臉，沒說話，他知道她有多麼敏感。
她熱愛她作為翻譯的事業，但他剝奪了她這個機會，而且是終身性的，他是最沒有資格安慰她的人，所以他沒說話，只是希望能陪著她就好。
這幾年天氣回暖，蕪江臨海，今年冬天的溫度跟秋天一樣，晚上的風甚至有讓人留戀的感覺。
鬱曉低頭，捋了捋耳鬢的碎髮。
彭遠澤脫了外套，披在她的身上，他說，女孩子不能受涼。
“我感覺每晚空氣的氣味都是不一樣的。”
“嗯，是嗎？”
“今天的空氣味道是我喜歡的。”
“我也喜歡。”
鬱曉突然笑了。
她側著身子，看向彭遠澤。
不得不承認，彭遠澤的確長的好看，他的臉很優越，眉骨高，鼻樑挺。如果不認識他，兩人只是一面之緣的關係的話，鬱曉一定認為他是那種小說中才會出現的人。
貌美但城府深的商業大佬。
鬱曉覺得這形容他很貼切。
”你長的很好看。”鬱曉盯著彭遠澤的側臉，冷不丁的來了一句。
“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呢。”彭遠澤低頭看鬱曉的眼睛。
彭遠澤想說，既然知道你男人長的好看，那為什麼不能看在這張皮囊的份上，對他脾氣好一點呢。
但他沒說。
彭遠澤喜歡她的眼睛，亮閃閃的，好像藏著很多事情，卻總是平靜的像一汪湖水。他不捨得這雙眼睛流淚，可是，讓這雙眼睛流淚最多的也是他。
“沒有人可以欺負你，誰都不行。”
彭遠澤突然認真，他的眼睛微撇，一雙大手放到鬱曉的後腦勺上。
鬱曉一愣，盯著他的眼睛，想要透過它們看現在他的態度有幾分真誠。
像是突然被燙到了，鬱曉陡然收回目光。
“那你要保護好我。”鬱曉說這話時讓人察覺不出任何情緒。
彭遠澤一笑，他知道她不信。
一個曾經傷害過自己的人說要保護自己，不用想都覺得可笑。
“我不信怎麼辦，我不信。”撐了好久，還是抑制不住情緒崩潰。鬱曉把頭埋進雙手裡，她早就想哭了，這些年她迷迷糊糊，暈頭轉腦，誰都沒有辦法疏解她的委屈和不甘。
彭遠澤把她摟進懷裡，抵住她的頭髮，希望她此刻不要那麼無力。
“我，我剛才，剛才都不知道回她什麼，什麼話，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難受。”鬱曉身體起伏的厲害，彭遠澤看到她的耳朵漲的通紅。
“太過分了，我，你這個人怎麼，怎麼這樣，為什麼，為什麼不能跟我好好談啊，啊。”
“我現在不能再碰翻譯，的，嗯，翻譯的工作了，別人都笑話，都笑話我！”鬱曉哭的連說話都斷斷續續，眼淚打溼了彭遠澤胸前的白襯衣。
她情緒很激動，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彭遠澤摟緊她的肩膀，想要替她分擔難過的情緒。
“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好。”自從那次鬱曉發高燒，難受的的厲害，一直哭的咳嗽，彭遠澤就開始怕她哭，他怕人會哭死過去。
他把頭低下去，額頭抵住她的髮際，不停的說對不起。
可她還在哭。
彭遠澤有時也會愣神，會好好回想，他承認起初他對她的情誼的確有些莫名其妙，可後來就是越陷越深，他越來越不捨得讓她離開他。
放眼望過去，對面就能看到蕪江，蕪江周圍的江景很美，都市的燈星星點點，讓人感到繁華卻又是無盡的落寞。
晚風吹乾了留在臉上的淚，淚痕幹在臉頰上，眼睛脹脹的。
有幾根頭髮粘在臉上，鬱曉把它們撥開。
她感覺自己有好多話想說，此時此刻，卻說不出什麼。
彭遠澤充滿愛憐的看著鬱曉，曾經他以為只要能給鬱曉好的生活就夠了，有沒有工作根本沒有那麼重要。
可他低估了鬱曉對夢想的堅持，有信仰的人丟了信仰同時也就丟了堅持。
他弄丟了鬱曉對所有事的堅持，換句狗血的話來說，他親手弄丟了鬱曉所有的驕傲。
“彭遠澤，我以前天天在想以前不公平的事，越想越恨。”鬱曉抬頭吹風，嘴巴撇的難看的要死。
“可是後來就不那麼恨了，只是偶爾會難過。”
彭遠澤靜靜的聽她說。
”其實也沒有什麼不好的對吧，不用幹活，只用在家裡管孩子就好了，老公還有錢，長的還好，我究竟到底有什麼不滿足的？”說著，鬱曉又有點想哭。
一個人哭夠了，剩下的眼淚都是冰涼的，沒有意義的。
“可我就是不願意妥協，我一直在跟自己較勁。就是因為我老是那麼擰，才總是不快樂。”這話像是在說給彭遠澤聽，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語的跟自己講。
“我或許是沒有以前那種不顧一切的激情了，我會害怕一些事情了，會想如果做某件事會有什麼後果了。”
抬頭時，彭遠澤正好也在看她，鬱曉沒有繼續往下說什麼。
她逐漸想的很明白，一直執著於離開彭遠澤，可離開他以後又能怎麼樣呢？
事情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她就非得把路掰回到原來的直豎才能走下去嗎？
為什麼一直要與自己執拗，不肯放過自己呢。
彭遠澤摟上她的腰，吻了一下她的嘴角。
有點鹹。
鬱曉看著彭遠澤，這是她第一次看他那麼久，以前是不敢看，後來是不想看。
“風已經很涼了，回去吧。”
“嗯。”鬱曉輕聲回應，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隨著彭遠澤離開了。
晚上回去時已經十點半了，兩個孩子都已經睡著了。
彭遠澤去房間看了一眼孩子，鬱曉回臥室洗澡。
水蒸氣趴在鏡子上，鬱曉用手抹了幾下，看著鏡子裡模糊難以辨認的自己。
有的時候太執著於看清楚，反而越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