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來到陸家莊是6月份了,跟上次來的情景大為不同,棉花田裡到處是耕作的農民,韓金英一直扒著車窗往外看,任宋芮怎麼喊都無濟於事。
“這孩子,這麼皮,我真不放心留她一個人在陸家莊。你說老陸什麼意思?這是把我們女兒當童養媳了?”宋芮湊在丈夫耳邊不滿道。
“話不要說得那麼難聽,幾個孩子住在一起有個伴挺好的,金英一個人在家裡,不也孤獨得很?”韓沐天洋洋得意,女兒陪住三年,換南山的地,怎麼算,都合算!
“幾個孩子?不就是為了給陸之遠解悶,陸之遙常年病怏怏的,能在家裡待幾天?”宋芮早就看透了丈夫內心的想法,心裡一口氣著實憋悶得慌。
“不要說這種話了!”韓沐天臉上笑容盡去,低聲制止道:“這件事已經定了,就不要喋喋不休了!”
宋芮縱使有千言萬語,看到丈夫嚴肅的臉色,也只能閉口不再言語,誰讓韓家的大部分生意靠著陸家呢?
韓金英並不知道,這次來陸家莊的真正意圖,以為跟上次一樣,住個幾天就能回家了,當知道父母回家並不帶她時,立馬哭得撕心裂肺。
“我不要住在這裡,我要回家~”小金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誰知每次都能奏效的招數這次卻失了靈,不僅爸爸大聲呵斥她不懂事,連媽媽都連連搖頭。
“爸爸、媽媽,你們不要我啦?”小金英哭得沒了力氣,抽泣著,心裡的傷心像海水一樣氾濫開來。
“金英,爸爸跟媽媽有工作,需要出差一陣子,等到棉花可以收穫了,我們就來接你回家好不好?”宋芮心裡一軟,抱起女兒,給她擦著鼻涕、眼淚,看向丈夫,心有不忍。
“乖女兒,爸爸下次來接你的時候,給你買最新的舞蹈鞋好不好?還給你請最好的老師,你不是想學跳舞嗎?”韓沐天也軟了軟語氣。他想做強做大的心越發強烈,要不是低人一頭,又怎會靠女兒來換取利益!
“好~拉勾勾~”
就這樣,在依依不捨中,韓金英送走了父母,開始了“寄人籬下”的陸家莊生活。
她不喜歡陸家莊,除了不是自已的家以外,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她,真得很討厭陸之遠,這個老是欺負人的、面目可憎的、說話難聽的、粗魯的野孩子!
離開父母的第一天,陸之遠就表現了讓她討厭的行為。
“你爸媽不要你啦?把你送到我們家當童養媳了,真是好可憐!”他手插著兜,抬著腦袋拿鼻孔對著韓金英,大聲嘲笑道。
“你爸媽才不要你呢!你真討厭!”討人厭的男孩兒,從長相到講話都透著股噁心,韓金英對陸之遠的厭惡一點點加深。
“你放屁!”陸之遠手一抬,一坨泥巴扔到了韓金英身上,早上剛穿的黃裙子立刻沾上了像屎一樣的東西。
“哈哈哈,你變成粑粑了,哈哈哈!”陸之遠拍著手,指著韓金英大笑不止。
“哇…你太噁心了!”韓金英看著自已喜歡的裙子變髒,還散發出一股股惡臭,號啕大哭,這種日子怎麼過啊?
沒想到,這種日子一過就過了一個月。這天,陸之遠又把韓金英惹惱怒了,她急了,大叫道:“你這麼沒教養,根本就不配做陸之遙的弟弟!”
“閉嘴!”陸之遠大怒,跟之前的惡作劇不同,他臉上的表情嚇人,他把韓金英一把推倒,惡狠狠地說:“你沒有資格叫我姐的名字,你不過是我家下人罷了!”
“我不是!我不是!”韓金英跌倒的時候,膝蓋磕到了地上的一塊硬石頭,疼痛感襲來,她再也剋制不住,大聲哭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陸少爺,你怎麼又欺負客人了?!”張叔聞聲而來,在陸之遠耳邊低語了一聲,陸之遠臉現喜色,高興道:“什麼時候到家?”
“馬上就到了,可不能吵鬧了!”張叔看著小少爺,一個腦袋兩個大。
他趕緊扶起韓金英,用紙巾給她擦了擦膝蓋,溫柔道:“韓小姐,我帶你去清洗一下,上個藥吧!”
“張叔,是不是陸之遙要回家了?”韓金英問道,眼睛上還掛著眼淚。
“是!”張叔驚訝的看著韓金英,這真是一個懂得察言觀色、心靈通透的孩子。
到了傍晚的時候,幾輛車前後陸續開進了陸家莊,這個寂靜的莊園突然間就熱鬧了起來。好久不見的陸志勇和陳和平夫婦也回到了家裡,他們回來後,在韓金英眼裡,最大的好處就是,陸之遠瞬間變成了乖寶寶,再也不作惡了。
陸家莊的大是很客觀的,即便是待了一個月,韓金英也還是不習慣大大的臥室、大大的床,重點是,她是一個人!
這座山莊得天得厚的生態環境,在韓金英眼裡,是充滿恐懼的。尤其是在晚上,萬籟俱寂下,怪鳥的叫聲,黑咕隆咚的屋子,再加上膝蓋上持續傳來的疼痛,她對爸爸媽媽的思念達到了頂點,她小聲哭泣著,這段時間她流了好多淚水,可是什麼用都沒有!
“韓小姐…”燈開啟了,一個女人走了進來,“是哪裡不舒服嗎?”
“沒有,我就是膝蓋有點疼!”韓金英看著這個沒有見過的人,怯生生道。
“小主人請你過去,方便嗎?”女人是陸之遙的貼身保姆文珊,她打量著韓金英,小主人一直惦記著的孩子,不知道有什麼獨特之處。
“我要見陸之遙!”韓金英掀開被子,下了床,穿好了鞋子,把手放進了女人的手裡,這…果然是個玲瓏可愛的孩子!
如果說,上一次的見面是夢幻美好的話,這一次看到陸之遙,韓金英只能想到虛弱這個詞。
她面色蒼白,臉上看不到一絲血色,比以前更瘦了。
“遲來的禮物!”陸之遙坐在輪椅上,腿上放著一個紙盒子。
“陸之遙…”韓金英走到她的面前,就像看到了大救星,一把攬住了陸之遙的脖子,哭著道:“你這些日子到哪裡去了?為什麼不來救我…”
文珊大吃一驚,想要阻攔,卻看到陸之遙輕輕抱了抱小女孩,說了一句:“金英,不哭!”
“陸之遙,我想和你一起睡!”
“好!”
“陸之遙,外面的是什麼聲音,聽起來好恐怖?!”
“東方角鴞,一種吃害蟲的鳥,國家二級保護動物。”
“陸之遙,眼睛看不見是不是就不怕黑了?”
“黑色是什麼形狀的?”
“黑色…”韓金英看著陸之遙的側臉,一時之間答不出來,“陸之遙,我把我的一隻眼睛給你好不好?這樣,我們都可以看到五顏六色的世界了。”
真是個善良的女孩兒!一隻眼睛,並不能拯救她,她缺的是一顆健康的心臟。這次突然發病也是陸之遙一個月不見的原因,而先天性心臟病,導致陸之遙無法維持正常的運動量,大部分時間,她都坐在輪椅上。眼中沒有顏色、心跳微弱、無法運動,這個殘缺的身體,她不知道活著的意義是什麼,如果不是為了爸爸媽媽,這種日子,她是一天也不想過了。
“我說的是真的!”
“我知道!”陸之遙給金英掖了掖被角,現在,她突然想得到光明,這樣,她就能看看這個善良的小女孩長什麼樣子了。
韓金英睡得最好的一個晚上,“陸之遙,有你在,真好!”
韓金英在陸家莊的生活因為陸之遙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陸之遙,我不喜歡陸之遠,他老是欺負我!”
“那就不跟他玩兒!”
陸之遠果然不再出現在金英的面前了。
“陸之遙,你為什麼不跟我們一起吃飯啊?”
“你想我跟你一起吃飯?”
“嗯,大家都不說話,我好害怕。”
於是,陸之遙出現在了飯桌上,這讓陸志勇和陳和平大為驚喜。
“陸之遙,我好悶哦,我想…學跳舞。”
“好!我來安排!”
第二天,一個長得好看的舞蹈老師出現在了陸家莊,韓金英張大了嘴巴。沒幾天,韓金英又找上了陸之遙。
“陸之遙,我不想學跳舞了,一字馬好難,我腿好疼~”
“金英,我想看見這個世界也很難,你說,我要不要放棄?”
“不!不要放棄!”
“我們做個約定好不好?”陸之遙伸出了小手指,“你學習跳舞三年,我要在可以看見世界的那一天,看你跳一支完整的舞蹈,做得到嗎?”
“我會跳舞,你就能看見了嗎?”金英興奮不已。
“嗯!”
“那我繼續學!”
韓金英就這樣,把學習舞蹈堅持了下來,只不過,她沒有在陸家莊住三年,在那年暑期結束時,韓金英就被父母接回了家,陸之遙又生病了,病得很嚴重。
韓金英對陸家莊的記憶便停留在了這裡。陰暗的、潮溼的、壓抑的感覺在她的腦海裡停留了相當久的時間,每每想起,都覺渾身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