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遊的汽車已經到了兩廣境內,此時的網路上出現了一些動物騷動的影片,他們成群結隊朝南奔跑,交通開始出現擁堵,無人駕駛汽車速度越來越慢,很多人在網上發表著不滿的情緒,直到一條影片的出現,整個網路炸開了鍋。

俯拍的影片中,一群奔騰的白色駿馬從後至前,瞬間變成黑色,整個身體如同沙子一般在慣性下碎裂開來,撒落一地,綠色的草原變成了黃褐色,風吹一吹,化作塵土捲到了空中,變成黑色巨浪吞噬著前方的一切。

“再見,媽媽!”

“再見,我的朋友!”

“再見,我的兄弟!”

直到網路無法訪問。

此時很多城市的天台上聚集了一些人,他們抬頭望天,不知是他們在祈禱,還是在等待最後的時刻。

還有更多的人像無頭的蒼蠅四處亂撞,擁擠的街道,失控的無人車…

但這些都與林遊無關了,當他看到那條影片的同時,他就完全接管了越野車,猛踩油門,一直南下,終於在下午四點趕到了港口。

林遊排了半個小時的隊伍,終於登上了海裝108號,這艘客滾船將近200米長,可裝大車80輛,載客1800位。

由於網路的癱瘓,移動和信用卡支付統統失去了作用,在末日陰影的籠罩下,食品成了硬通貨,為了這張船票,林遊付出了兩箱泡麵,十根火腿和兩盒雞蛋。而其他人大概沒有那麼好運,那條震撼的影片曝光後,很多人都倉促離開,更多的人被沒有駕駛位的無人車困在了路上,街面上的超市、便利店無一例外遭到了瘋搶,到達港口的車輛屈指可數,最後能上船的更是寥寥無幾。

海裝108號隨著一聲鳴笛,緩緩離港,站在輪渡頂層甲板上的林遊此時思緒萬千,這一天夢幻之極,要不是昨晚撞在他玻璃上的小鳥,或是上週沒有買那輛二手越野車,昨晚沒有頭腦一熱買那麼多吃的,恐怕早已飛灰湮滅,他不怕孤獨,因為自少時就是如此,但他怕未知,網路中斷,每個人都陷入了資訊的孤島,路在何方,誰也不知道。

一陣低沉的啼鳴把林遊拉回現實,他抬頭望去,昨晚的景象再現,群鳥翻飛,烏雲蓋頂、撕裂的哀鳴,一層又一層,夕陽下金色的天空變成了黑色,恐怖萬分。

兩個半小時後,輪渡靠岸,林遊按原先的計劃朝著文昌而去,海文高速並沒有封閉,也沒有什麼車。

下了高速,林遊透過窗戶遠遠地看見海邊十餘艘高達百米的巨型火箭直入雲霄,霎時間他好像明白了:“地球完蛋了,人類還可以去太空。”

以林遊對火箭發射的粗略瞭解,火箭一般要到發射的時候才會推到發射臺,但是現在看來,這些火箭都送上了發射臺,應該很快都會發射。過了一小會,果然看見其中一枚火箭的箭身開始冒著白色,箭體很快結上了白霜,那是火箭燃料加註時候才有的景象。

林遊的車被警衛攔在了離發射基地幾公里遠的外圍,他把車停在路邊,開始燒水煮泡麵,不一會兒香氣四溢,他正要飽餐一頓的時候,幾輛超級大卡從那邊緩緩駛來,另外還有四輛電動客運車跟在後面,車隊的最前方卻是一輛軍綠色的吉普,車隊最後面跟了一輛黑色的防暴車。

軍綠色的吉普停在了大門口,警衛例行檢查,林遊趕緊吃了兩口面,喝了麵湯,用旅行包裝了些泡麵、火腿和罐頭快速的靠近那幾輛大卡,天快黑了,林遊異常順利的摸到一輛大卡的旁邊,躲在了車頭和集裝箱的接頭處,過了幾分鐘,他跟著車隊順利進入了基地。

進入基地後,車開得很慢,大卡在一個十字路口轉向了左邊,而後面的客運轉向了右邊,林遊跳下卡車,經過片刻的考慮便朝著客運車的方向跑去,客運車很快在一棟類似酒店建築的廣場下停下。

剎那間,強烈的光芒籠罩天地,地下傳來輕微的震動,巨大的火龍騰空而起,轟鳴之聲把耳朵震得生疼,從車上下來的人群抬起頭,看著那巨大的火箭衝入雲霄,林遊沒有停下自己的腳步,而是趁著強烈的光線刺激跑進了人群中,沒有人發現他們當中多了一人。

林遊雖然混進了人群,但是還是有點忐忑不安,不知一會他們會不會清點人數。

幾分鐘過後,林遊順著人流進入了那棟類似酒店的建築,一位四十來歲的基地負責人開始講話:

“各位都是來自全國各地的火種計劃人選,首先基地歡迎你們的到來,由於時間緊迫,其他話我就不說了,下面安排此次計劃的任務,首先分小組體檢,然後對你們進行分組,吃飯後休息三個小時,明早四點起床穿艙內宇航服,五點送往發射架,七點火箭發射。”

“就這,有點草率啊!”林遊並沒有太多情緒上的表現,但是其他人都是懵的,出門的時候很多人都沒來得及和家人告別,現在如此短的時間就要去太空,遠離家人,心情非常的複雜,有些情感豐富的已經落下淚來,還有的拿起手機撥電話,卻怎麼也無法撥通,整個通訊全部中斷了。

體檢中心在大樓的第一層,主要是血壓、血常規、b超、身高體重等測量,至於全身ct之類更加複雜的檢查根本來不及檢查,時間上真的不允許。測量血壓的時候,醫生詢問了一些簡單的問題,比如有無疾病史,有無家族遺傳疾病,差不多兩百人的隊伍,在血壓這一檢測專案上就刷掉了十幾人,血壓超過140\90毫米汞柱視為不合格,高血壓雖然可以透過抗高血壓藥物治療,但是一旦離開地球這個大工廠,藥物會變得極為短缺。被刷下來的人被直接帶走了,不用繼續參加下面的體檢,他們那些人中有的神情落寞,有的大大喘了一口氣,有的情緒激動,甚至和工作人員發生了肢體摩擦,但這些都無濟於事。

血液檢測主要是血常規和肝腎功能,每人抽了四大管血,抽血的護士動作極為迅速,手法精準,每個人都預先挽起左袖,輕握拳頭、像是被拉到了屠宰生產線,按部就班等待宰割。

一系列的體檢很快結束,大夥被帶到基地的食堂用餐,三菜一湯,蘑菇炒肉,西紅柿炒雞蛋,什錦蔬菜,蛋花湯外加一小碗米飯。很多人都是從早上出門,途中除了發了幾塊麵包和水,再無其他進食,看到這種家常美食,崩了一天的緊張情緒,馬上得以釋放。

“你好,我叫蘇瑤!清華天體物理專業”林遊抬起頭,看見對面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子正在跟他打招呼。

“你好,天津職業…大學計算機林遊”,他把職業兩字說得非常輕。

“天大?”蘇瑤聽得不是很清楚。

“是天津職業技術師範大學吧!”林遊旁邊一個三十來歲戴著金絲眼鏡的男人。

“你好,南開生物技術王元!”

“你好!”林遊略顯尷尬,和這些人接觸一兩個小時他發現這些人大多來自全國高校的重點專業,很多人都是博士學位,有些還是重點專案的負責人,而自己只是一個普通小廠的碼農,學歷也就本科,他知道言多必失的道理,儘量少說話,一直擔心的名單核對到現在也沒人提,火種計劃這麼不靠譜麼?他不知道是該擔心名單核對,還是擔憂這個怎麼看怎麼有點不靠譜的火種計劃。

吃完飯後,工作人員給每人發了一套內衣,尺寸是根據之前的體檢匹配的,除此之外還給了一個紙尿褲,要求在出門的時候穿上。各種思慮和擔憂讓林遊三個小時的休息時間一直在單人床上轉輾反側,同屋的另外四人也沒好到哪裡去,但是卻從隔壁傳來了響聲如雷的鼾聲,好傢伙,不得不說,這睡眠質量真讓人羨慕。

凌晨四點,起床的廣播準時響起,要求五分鐘之內樓下集合,一群男男女女分組排好後又有幾個人被帶走,林遊覺得應該是體檢不合格的,但是負責人並沒有給出具體原因。其他剩餘的人坐著大巴車離開,不多時便來到另外一棟大樓,大樓前燈火通明,熙熙攘攘,穿著白大褂的基地工作人員、迷彩服的武警,還有他們這群穿著統一內衣似服裝的男女。

進入大廳的時候,門口的安全檢測給每人發了一個號牌,林遊一看,99號,他跟著引路標識找到99號所在位置,其實區域內就放了10個帶靠背的軟座椅,找到自己的那個座位,剛坐下,對面就來了兩位穿著白色衣服的工作人員,一人提著一個銀色的大箱子。

“99號林遊,對吧?”

“是的,我是林遊!”

“紙尿褲穿了吧?”

“穿了”,林游下意識的看看自己下體鼓起的部分,二十多年沒有穿過了,那種包裹感還是讓自己有點不適應。

問完這句話,其中一人開啟箱子,從裡面拿出一套白色的壓力服,經過幾十年的發展,壓力服設計的非常輕薄,穿戴起來比早期的方便不少。步驟分為三步:

第一,連線生理訊號電纜。

第二,從襠部鑽入,然後穿上衣和頭盔。

第三,把各種氣密拉鍊拉上。

看上去好像很簡單,最後也花了十來分鐘。

早期要提的換氣通風小箱子已經整合到了艙內服裡,不用再每人提一個外接的小箱子,對於艙內活動更加方便。

時間來到凌晨五點,一群人被按順序送往發射塔架,一百多人被均勻分配到四艘重型火箭上。林遊抬起頭,望見眼前高達將近150米高,直徑12米的巨型火箭,那種震撼感無以復加,心跳都加快了一些。

這種新型的火箭代號為cj-19,燃料採用液態甲烷,是由27臺向量發動機並聯,箭體外殼為不鏽鋼,分為兩級,一級90米,空重300噸,可裝燃料5500噸,二級為飛船部分,箭高60米,空重150噸,可裝燃料2000噸,整體設計與空叉的大火箭類似。消耗模式下,cj-19有效載荷可達350-400噸,是人類目前最強火箭之一,但是一次性運送40-50名宇航員屬於首次,當然不怎麼關注航天的林遊並不清楚,這回來文昌,完全屬於那天晚上吃麵聽到直播裡重複了好幾次的原因。

cj-19採用先進艙再加註燃料的方式,林遊坐著發射塔架側面的電梯直接上到頂端,透過窗戶,還能看見墨藍色的大海,海面上方高掛的銀月,林遊默默的唸了一句張九齡的《望月懷遠》:

“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時。”

但是能讓林遊牽掛的親人早已不在塵世,而這次旅途,他只帶了那部沒有訊號的手機,目前不在他的身上,而是在安檢的時候被統一收繳了,說是等到了空間站後才能領取。

進入二級飛船艙門只有幾十米遠,但是林遊的步子邁得特別沉重,他不是一個感情豐富的人,但是現在他還是有點恍惚,或許他是幸運的,或者他是不幸的,幸運的是他還可以多活一些時候,不幸的是他們可能是人類最後的希望,這個責任太大,他無力承擔,能走到這步完全是湊巧。他記得小時侯聽見一位姓馬的人說過,他要人類成為一個跨行星物種,還表示要在火星建立殖民地,但是現實是無情的,雖然他的一些舉動加快了人類在航空領域的進度,但是離在其他星球建立城市還有非常大的距離。他曾經還說過:“地球迄今約有45億年曆史,但人類尚未成為跨星球生存物種,也不確定留給我們的時間還有多久。”現在明確了,北半球還有一天,南半球還有兩天,雖然林遊不知道,但是他感覺得到,人類沒時間了,要不這一系列操作怎麼會如此倉促。也不知道那位已經花甲的馬先生是否已經登上了他的客船。

cj-19飛船艙分為加壓艙和非加壓艙,加壓艙高度為20米,頂部為錐形,有雙翼,可用空間大約為15米高,被分成了五層,加上每層的通風和線路管道等,可用高度為米左右。面積最大的那層為110平方米。五層一共為500平方米,最上面那層為控制室,下面那層為機房。第四層是飛船位置艙,用於宇航員起飛與著陸時的固定座位。第三層和第二層為居住室,每層5個房間,每個房間可以居住4-6人。非加壓艙高度為5米,為貨運艙。

林遊隨著眾人進入艙內,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繫好安全帶,這一些操作方法,在他們體檢後吃飯的時候,食堂的大屏上來回播放。

“林遊,是你啊,還記得我不?”爽朗的女聲打破了沉默。

“你好,蘇瑤!”此時的頭盔還沒有關閉,林遊看見旁邊那位正是食堂裡碰見的清華高材生。

“天職計算機,你學的是哪方面的?這個學校我不是很熟悉!”

“額…”最怕突然的安靜,林遊看著蘇瑤那好奇的大眼睛,一時不知怎麼開口。

“天津那邊的,我學的是…,人工智慧”鬼他媽的人工智慧,他就是一個從開源複製後,拿人工智慧修修改改的普通程式設計師。

“好厲害啊!”蘇瑤羨慕的看著林遊,繼續問道:“我聽說過崑崙,現在發展到什麼版本了?”

“,上個月剛升級的,商業使用者可以直接複製訓練好的資料做離線用,該模型覆蓋了人類文明所有科學和藝術,使用者可以直接拿來做助手使用,你沒用過?”林遊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崑崙已經廣泛用於各行各業,大大提高了效率。

“用得不多,裡面關於宇宙、天體、行星的東西還是不夠詳細…”

艙內的正中央的最上方懸掛了六臺32寸的高畫質顯示器,一些飛船的效能引數以圖表展示給所有的宇航員,此時進度條中顯示為燃料加註階段,離正式發射還有一小時。

林遊與蘇瑤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偶爾也看看左右兩邊和對面的一些人,據他的觀察,有些人他沒有見過,這部分人大約在二十至四十歲之間,但是還有一兩個人他是見過的,以前在電視上見過,他們是航天中心的宇航員,歲數在三十歲左右。

所有的等待在感覺上都非常的緩慢,當加註完成後,時間還剩下40分鐘。此時32寸的高畫質顯示器開始播放教學片,整個艙內瞬間安靜了下來,影片包括艙內服的穿戴、艙內服功能介紹,頭盔上面罩的開啟與關閉,十分鐘一次,放了整整三次。

當第三次放完後,螢幕上出現倒計時,精確到秒,此時艙內響起了廣播:

“各位請安靜,發射進入10分鐘倒計時,請檢視你們的艙內服、安全帶,主要是看拉鍊有沒有拉到位,安全帶是否扣緊,然後將頭盔面罩放下,左手手臂的小螢幕上有感應檢測,看一下是否正常。”

然後整個艙內都是窸窸窣窣的整理聲,座位與座位靠得比較近,可以互相幫忙。

“請注意,5分鐘倒計時,請注意,5分鐘倒計時,座位即將調整至發射模式。”廣播一結束,林遊就感覺到座位在轉動,他就像一個肚皮朝天的青蛙窩在了座位上。

“1分鐘倒計時。”

林遊突然感覺有一隻手握過來,雖然戴著手套,但他還是清晰感覺到那種觸感,那是坐在他左邊的蘇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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