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夜談
幾通電話，再加上兩人的調笑，把沈星河由壓抑的幻想中拉回到了現實。
下午車上的那些陰霾，也終於隨著時間而沖淡了一些。
等杜宇收拾妥當，便帶著沈星河下樓，到會客樓吃了晚飯。
晚飯不出意外的出奇豐盛，只不過沈星河心頭終究事煩，也沒什麼胃口，大多數菜怎麼來的，就怎麼擺在了桌上，一筷子沒動。
晚飯後，沈星河不顧杜宇的反對溜達到了湖邊。
湖邊的步道上靜的聽不到一絲聲音，天空漆黑一片。
人類文明散發出的霓虹，自欺欺人般的將夜晚的群星遮掩的黯淡無光。
彷彿那些比地球更加龐大幾百甚至上萬倍的星體，真的是黑幕上星星點點的裝飾，除了浪漫便再也毫無意義。
深秋的湖面讓沈星河躁動的心情也平靜了下來。
點了一支菸，沈星河輕聲向杜宇問道：
“我的身體情況，你應該也知道吧。”
杜宇微微一愣，看了一眼沈星河的臉色，這才點了點頭。
“你不覺得讓我一個這麼樣的人當你們的救世主，太過冒險？
畢竟……我只有兩個月的時間。兩個月後，無論是世界末日轟轟烈烈的死，還是找個角落安安靜靜的往那一躺，對我個人來說，似乎都沒有任何區別……”
“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為您找到最好的骨髓配型，找全聯盟最好的醫生為您進行移植手術。”
沈星河冷笑了一聲，語氣中不自主的帶出了些不屑的情緒。
“存活率多少？”
“最少能夠提高到將近百分之五十……”
“我想也是……”沈星河深吸口氣，看向杜宇。“科技的壁壘可不是單憑技藝精湛就能夠打破的。“
隨即他有些煩躁的揮了揮手。
“哎，你知道的，我不喜歡這種被人給予希望，又再度失望的感覺。更不想被命運像耗子般玩弄於股掌之間。所以……單憑這個理由，似乎說服不了我。”
聽到說服兩個字，杜宇居然自信的笑了。
“需要說服嗎？據我所知，你雖然整天嘴上說著對什麼事都滿不在乎的，但其實你是個責任心很強的人，對嗎？也許連你自己都不知道，正是因為你……”
杜宇偷偷瞄了沈星河一眼，見他默不作聲，便繼續說道：
“正是因為你童年不幸的經歷，致使你對身邊那些美好的人和事物格外的珍惜。
所以你才會在這生命最後的時刻，想要去看看這美好的世界。所以，你才會在聽到老師有難的時候，第一時間趕來。雖然，已經幾年沒有聯絡了，但你仍不願辜負他的期望。
星河啊，你不願辜負這個世界，不願辜負任何人。也正是因為你有著這樣的性格特點，才會讓我們所有人都相信你，覺得將全世界的擔子壓在你一人的肩上， 也不會有什麼不放心。
雖然……這對你來說，可能有些殘忍。”
沈星河沒有說話，不得不承認，他說的還真的蠻對的，有時候表面上的灑脫，也許不過是不願讓人嘲笑的偽裝罷了。
【這傢伙到底偷窺了我多久，居然真的比我還了解我自己啊？】
“你太高估我了。”
沈星河故作鎮定：
“說到底，我終究只是一個命都快沒了的小痞子。我可沒辦法保證在自己在斷了條腿時還能繼續戰鬥，更沒法保證受了敵人嚴刑拷打後，依舊為了什麼人類文明的大義，子孫後代的幸福，隻字不吐，堅硬如鐵。”
“當然，這是和平年代中年輕人的通病。”杜宇笑著說。
沈星河沒有否認，轉身看向杜宇。
“所以，既然你真的這麼瞭解我，我倒真想聽聽看。看你會給我這樣一個，無慾無求的將死之人一個怎樣的，能在面對絕境時，仍會堅定的去為這操蛋的世界，拼勁全力、毫不退縮的理由。”
杜宇的表情嚴肅了起來，思考片刻後，他又狡黠的笑了。
“有一個女人你一定記得！我記得你在高中時曾喜歡過一個女生？”
沈星河微微一愣，說實話，他還真沒想到杜宇會擺出這個……
“據我所知，這女孩眼光可是出奇的高，到現在還沒有嫁人。所以，如果你成為了救世主……試問哪個女孩不想嫁給那個身披霞光，腳踏祥雲，拯救了世界的男人呢？”
杜宇的話將沈星河的思緒拉回了過往。
沈星河笑了，但搖了搖頭。
“算了吧，我可不想去做雲天明。
老子當初為她付出的夠多了……更何況，一個將死之人，哪怕真的把命都給她，為她拯救了這世界。這世上也無非就多了一隻最大的添狗而已，會幸福嗎？”
“嗯……”杜宇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隨即眉梢一挑說道：
”那我們可以將你的國籍轉移到塞內加爾這樣一夫多妻制的國家，然後用拯救地球為籌碼，強迫她做你的小妾或者女僕~您看這樣如何？“
【臥槽？還能這樣玩？】
沈星河挑了挑眉毛……不得不說，這個爽文男主角的套路還真的是有夠吸引人的……
“咳咳……我在問你正經話呢，你覺得我是這樣的禽獸嗎？“沈星河微微蹙眉，義正言辭的拒絕。
杜宇瞥了沈星河一眼，眼神中充滿了不屑。
“那還有一個女人。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印象。
她叫程果，從你初中時就開始暗戀你。據我所知，她為了追你，考入了和你同一所高中，只不過她在重點班，沒和你分到一起。
考大學時，你原本在志願書上填寫了你所報考的學校，但迫於家庭和學校的壓力，又改成了聯盟最好的名校燕大。
其實中途她每次回到河陽城都會偷偷想辦法去看你一眼。但那時，你整天和楊怡廝混在一起……所以，直至你畢業，她壓根也就沒出現在你面前。“
聽了杜宇的話，沈星河的眼前突然浮現出一個瘦弱而且臉上總帶些羞澀的女生。
初中時，由於家庭原因，沈星河孤僻且早熟。這讓他顯得與同齡的孩子看起來格格不入。
女生們都調笑他，男生們也都把他當作異類，時不時就拳腳相加。
沈星河記得有一天，那群嘰嘰喳喳的女生突然很興奮的跑到自己的面前說：
“你知道嗎？咱班有一個女孩居然喜歡你！喜歡你這樣的白痴哎！”
隨後，她們就指向了滿臉通紅的程果，然後爆發出一陣陣嘈雜的鬨笑。
那時的沈星河，並沒有在意，單純的認為他們在和那個瘦弱的女孩間的相互玩鬧，畢竟，喜歡自己這樣的人，在當時看來，完全可以視為一種侮辱。
慢慢的，他自己雖然也偶爾從擦肩而過的對視中，看出了一些端倪。但……一來沒那心思，二來這女孩實在也不是他喜歡的型別，所以，也就沒擦出什麼更多的火花。甚至幾年來說過的話都不超過兩位數。
沒想到，她居然這麼執著。
看到沈星河臉上不自然流露出的那種幸福的表情。
杜宇見狀彷彿抓住了突破口：
“這些年，她為了你，暗地裡可是做了不少事……雖說她怎麼喜歡你和你無關，但是……怎麼樣？有沒有想要補償一下的衝動？”
沈星河沒有回答。
杜宇雙手插兜繼續補充道：
“你總覺得自己像是脫離於世外，你不欠它的，它也不欠你的。但……來都來了，走也走過了，又怎麼會不留下一絲一毫的羈絆呢？”
“對了，提前告訴你，在你畢業之後，那女孩也追著你拜入了楊教授的門下，做了他的研究生。所以，這次……我們很可能還要再找她聊聊，甚至一起找出最終的謎團。你把握好機會哦……”
“啥？“
沈星河微微一愣，剛想問問杜宇具體情況。湖面上吹來的冷風讓他渾身忍不住的打了個寒顫，也將思緒拉回了現實。
嘿，雖然被人暗暗喜歡著的感覺還挺好。但自己這麼個身體狀態，何必再去耽誤這麼一個好女孩呢。
沈星河自嘲著搖了搖頭，情緒再度低落了下來。停下了腳步，他目不轉睛的盯著杜宇。
“哎……你好像真的很瞭解我，甚至連我性格中最懦弱的一面都拿捏的一清二楚。”
杜宇似乎被沈星河一本正經的樣子搞的有點不適應，他轉過頭和沈星河對視，像是想從沈星河的目光中看出他究竟想說什麼。
片刻後，他放棄了，故作輕鬆的說道：
“當然，像我這種人，往往看人第一眼就能看出他的性格和個性。你？我可是看了整整一個月哎。”
“嗯……”沈星河點點頭不置可否。
“那你應該知道，我確實很討厭被人玩弄在鼓掌中的感覺。”
“當然……”
杜宇沒有轉頭，似乎在等著聽沈星河究竟要說什麼。
“所以……你為什麼要對我隱瞞最重要的資訊？”
杜宇渾身猛地一顫，轉過頭，難以置信的盯著沈星河的眼睛。
“你指的是？”
“倒計時，還有那句……殺了他，或者……毀滅”。”
沈星河只是試探性的提點一句，就明顯的感覺到，兩人之間的空氣彷彿突然凝滯了一般。
杜宇的嘴巴微張，本能的微微後撤了一步，與沈星河拉開了些距離。
“你……你是怎麼知道的？”
不得不說，讓一個自以為掌控了全域性的人，露出恐慌的表情，是一件讓人蠻爽的事。
杜宇這個動作也讓沈星河更加確定，自己的夢境似乎確實與現實有著某種千絲萬縷的聯絡。
沈星河沒有回答他，繼續輕描淡寫的說道：
“你看～我知道的也沒你想象中的那麼少。那為什麼要隱瞞呢？
我猜首先，你們也不確定這句話中的那個“他”究竟指的是誰。只不過從楊教授的留言中看，“我“和“他”都很重要，所以，我有著很大的嫌疑，對嗎？“
杜宇沒有說話，沈星河繼續說道：
“其次，聯盟高層也無法決定該不該聽它們的。殺了我究竟會使它們更加肆無忌憚的入侵，還是真的會像他們所說的一樣，停止他們的毀滅行為，這一點你們也拿不準。
歷史上的這種事很多，殺了某位重要人物為了求和，反而致使局勢向著不可逆的地步發展，這種先例比比皆是。
所以，你們決定先留下我，但不告訴我真相。等整個事件變得更加明朗一些，如果有需要，便可以直接下手，用我的命換取地球的和平。我猜的對嗎？“
空氣凝重的彷彿能滴出水來，從杜宇驚恐的表情中，沈星河能肯定自己是猜對了……
沈星河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並沒有表現出任何失望或者那種可能成為了棄子不甘。
“放鬆……”
他走過去輕輕拍了拍杜宇的肩膀。
“如果說它們指的真的是我，而大家也都認為我該死的話……我不會讓你們為難。
就像你所說的，我也沒那麼灑脫。這世上，畢竟還有幾個想讓我活的人，而我也不想讓他們死。”
說這話時，沈星河臉上流露出一絲滿足，但隨即臉色一變又正色說道：
“但如果以後讓我知道你還有事情想要和我勾心鬥角。那抱歉，我們只不過是相互利用的關係。
雖然利用你的力量，能讓我更快的接近真相。但我相信，在這件事中，你是可有可無的，而我不是……”
過了許久，杜宇才將渾身緊繃的肌肉放鬆下來，表情故作輕鬆的說道：
“我明白了，你放心……這次任務的第一目標很明確。取得你的信任，找出事情的真相。所以，沒有什麼是不能對你說的。
而且，你也不必多慮，文中的那個“他”本就有可能指代的是任何人……之所以不告訴你，只是怕你一時間收到的資訊量太大，難以應付而已……”
“哦……是這樣啊……”
“嗯……”
沈星河笑了笑，繼續向前走去，兩人無語。
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畢竟與一名代表官方的人員打交道，取得主動權是格外重要的。這決定了究竟誰在為誰打工。
片刻後，杜宇又問沈星河，他是怎麼知道資訊內容的。
沈星河也只是笑笑，故作神秘的說：“你有你的秘密，我也有我的，人與人間的信任是需要交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