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果感覺到身旁眾人停止了前行,又半天沒人做聲,以為出了什麼變故,便抽回了手,緩緩將防毒面具摘了下來。

其實,說起來一開始剛進這片林子時,她確實有些害怕。但也絕沒有怕到雙腿軟的走不動路的地步。

她之所以會帶上這個東西,其實更大程度上是為了防止給大家添麻煩。

此刻走了這麼遠,雖說看不見,但她也時刻幻想著身邊的場景,這會兒她自信能夠接受,當然也就沒有必要繼續帶著裝瞎子了。

她一眼便看出眼前這東西與多年前在四川省廣漢市三星堆出土的那棵殷商年代的青銅神樹有些類似。

但由於兩棵神樹的高度相差實在太多,現在又是身處大洋彼岸,距離四川甚至中國都實在太遠,所以一時間又有些不敢辨認。

“嘶......老爺子,您不是說這地不產青銅嘛,那您說.....”

許壯壯剛想問問塗博這棵銅樹的來歷。一回頭,卻被塗博士的表情嚇了一跳。

只見塗博士站在眾人身後,雙眼圓瞪,那表情說不上是興奮還是吃驚,嘴裡如同魔怔了一般反覆重複著兩個字:

“果然......果然.....”

許壯壯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雖然他哪怕不懂文物,打眼一看也知道這東西來歷不凡。

但能讓塗博士這種見多識廣的老教授變成這副模樣,他也有點真沒想到。

許壯壯在塗博士面前揮了揮手,又叫了幾聲塗老爺。

好不容易將他從癔症中喚醒。

醒來之後,塗博士像是發了瘋一樣,一把將眾人推開,也不看寬窄就顫抖著身子,硬生生的要從兩座石人中間那條狹小的夾縫中擠過去。

沈星河一看這副情景,心下一驚,這要是真讓他從這裡鑽過去了,別說他的頭會不會卡在裡面,就光是他胸前的肋骨,那怕是都要折的一根都保不住了。

想到這,他趕忙撲上去環抱住塗博士的腰,使足了九牛二虎之力,拼命的將他往後拉。

可憑他的力氣,怎麼控制的住一個發了瘋的人。更何怳塗博年紀雖大,但那一幫子的肌肉也不是白練出來的。

只見他一邊拖著沈星河,一邊依舊將頭往夾縫中塞。

杜宇原本在警戒著四周,看到這種突發情況,他第一反應便想將他打暈。

但此時危險環伺,事態非比尋常。多一個不能行動的人,便多了一份累贅,所以也只好打消了這個想法。

思考了片刻,他只好先攬住塗博士的脖子,配合沈星河控制住他的行動。

正在這緊要關頭,只見許壯壯從揹包裡取出了他那瓶剛才已經喝了一半的礦泉水,擰開瓶蓋,猛地就往自已嘴裡灌上了一大口,然後咕嚕咕嚕的漱了半天,衝著毫無反抗能力的塗博士一口噴出。

“噗!”

仙女散花般噴了塗博士滿頭滿臉。

一股子下水道的味道瞬間在雨林這無比清新的空氣中瀰漫開來。

杜宇就站在塗博士身後,端的是他受到過專業訓練,也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不知直接受害人塗博士此刻感受如何。沈星河撇撇嘴,突然覺得還不如就讓他這麼安安穩穩的死在面前的夾縫裡來的安詳些。

不過,不得不說,效果還是有的,經死胖子這麼一刺激。

塗博士到真的不再大鬧,他緩緩的轉過頭,目光機械的看了一眼許壯壯,然後一口吐了出來。

“嗯,怎麼樣?哥們還算有兩手吧?”

胖子一邊拿起礦泉水瓶又喝了一口,一邊在眾人驚恐萬分的目光中嚥了進去,而後洋洋得意的說到:

“應該沒事了,老人常說中了邪的人,吐出來就好了。”

塗博士中邪沒中邪,我弄不清楚,但吐過之後,他的神智似乎確實清醒了不少。

老爺子彎腰扶著石像,大口大口喘著氣,時不時向胖子那邊撇上兩眼,但終究也是半天沒說出話來來。

杜宇站在旁邊,一邊輕撫著塗博士的後背幫他順氣,一邊輕聲問道:

“塗博,您是有什麼要緊的發現嗎?此地確實不宜久留,如果可以的話.....我們邊走邊說?或者哪怕天亮後,休息休息再回來?”

塗博士慢慢喘勻了氣息,他緩緩直起腰說道:

“重要,它實在太重要了。這樣......你給我十分鐘的時間,只要十分鐘!十分鐘之後,哪怕我把命丟在這也在所不惜了。求求你,求求你!”

杜宇皺了皺眉,十分鐘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倒也不短。

當然,如果一切安全,自然好說,但如果真的遇到了危險,那十分鐘,足以讓他們整個團隊一起丟掉性命。

可塗博士如此高傲的人,竟然說出了“求”這個詞,還一連說了兩遍。

可見這東西對他而言,很可能真的有著極高的價值,雖然不一定和他們此行的目的直接相關,但說不定也會是一條旁敲側擊的線索。

更何況,哪怕此刻他真的說要走,塗博士就會這麼跟著他們乖乖離開嗎?到時候萬一再出些么蛾子,說不一定更浪費時間。

想到這,杜宇只好點了點頭,看了一眼手錶說道:

“最多十分鐘!”

塗博士聽了這話,如同得了特赦一般開心成了一個孩子。

一面吆喝著讓許壯壯從各個揹包裡收集出所有照明裝置,一面又從自已揹包裡取出事先早就準備好的DV、相機和三腳架等記錄工具,忙不迭的就開始了他的“考古”工作。

沈星河看到眼下這副情形無可奈何的輕輕嘆了口氣。

此刻,略微放鬆下來,他才發現自已的掌心裡似乎少了什麼。他微微一愣,這才轉過頭,趕忙找尋程果的蹤跡。

好在程果並沒有走丟,就安靜的站在他身後。

防毒面具不知何時已經被她摘了下來,此刻正拿在手上,但她好像並沒有感覺到害怕,甚至抬著頭,似乎在注視著什麼。

“怎麼了?又發現了什麼?”

沈星河走到程果身邊,語氣柔和,右手極為自然的摟在了程果的肩膀上,一雙小腿卻抖的一筆。

“沒......沒什麼。”

好在程果也沒太注意到他的小動作,有些不太自信的低下頭,而後似乎又有些不甘心的癟了癟嘴說道:

“你不覺得.....這三個石像的面孔,和我們長的有點像嗎?”

“像我們?”

沈星河微微一愣,停下手上的摩挲。

第一時間並沒有反應過來程果所要表達的意思。

但當他再度看向那些石像之後,便瞬間明白了過來。

這三座石像粗略一看雖然無一不是印第安裝扮,但如果細看其面容,淺眼窩、低鼻樑、丹鳳眼......他們竟然都明顯的帶有著亞洲人的相貌特徵!

可......可這是在美洲啊!這些瑪雅人,為什麼會雕刻這些帶有明顯東方特色的石人像?

那時候,航海技術還極不發達,連鄭和下西洋也不過是沿著海岸線經由越南、泰國、蘇門答臘等地才到達的印度洋,那他們這群瑪雅人又是從哪裡見過遠在大洋彼岸的這群亞洲人的?

“確實有點像啊……”

沈星河一邊思考著,一邊摸著下巴問道:

“你懷疑這裡的瑪雅文明,與我們亞洲有著什麼聯絡?”

程果收回目光,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那顆青銅樹苗,我沒有看的太仔細。但就設計造型而言,明顯帶有咱們華夏文明商周時期的藝術風格,與前些年三星堆出土的那棵很像。

而且就連寓意表達的也與我們華夏文明的傳說基本一致。所以我才感覺,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寓意?”

沈星河對歷史文物可謂是一竅不通,雖然經程果這麼一提醒,他確實記起了這棵樹似乎就是當年在新聞中看到過的那棵。

但它究竟表達了什麼樣的寓意,當年電視裡似乎也提到過,但那時候的他也實在沒太過在意。

“古時候,先民們認為巨大的樹木是連線天地、溝通人神的重要橋樑。

《山海經》中就曾寫道‘湯谷上有神木,名為扶桑,日之所出也。居水中,十日所浴,九日居於下枝,一日居於上。’

你看,這棵樹與書中描繪到的神樹‘扶桑’是不是很像?”

“扶桑?扶桑不是古時候對日本國的稱呼嗎?”

“嗯哪。”

程果笑著說:

“不過,最初的由來就是扶桑樹。傳說中,扶桑就是東方大海中兩棵相互扶持生長的大桑樹,而扶桑花的葉子和桑葉很像,又跟傳說中的扶桑樹一樣,兩兩相依,所以才被人稱作了扶桑。”

沈星河點了點頭,再度審視起那棵青桐古樹。雖然他看不出居於下枝的那九個太陽在哪,但樹頂的那個圓盤,表現得還是極為形象,被稱之為太陽,確實是再合適不過了。

程果似乎看出沈星河的心思,於是繼續說道:

“其實在古代‘后羿射日’之前的神話中,天空中確實是有十個太陽的。太陽的執行是由自在飛翔於天際的鳥兒揹負而行的。

當然,這條多半隻是先祖對太陽移動現象富有想象力的‘解釋’。但也正因如此,很多民族都將鳥的形象作為太陽的象徵和部落的圖騰。這些鳥就是神話中所說的‘金烏’。”

“金烏?”

沈星河眉毛微微上挑,顯然這個詞他還是聽過的。

金烏又名赤鳥,是神話中紅日中央蹲坐著的一隻三足烏鴉,其實這是古代人由於不瞭解太陽黑子,而產生的一種聯想。

但不得不說,這樣的想象極富詩意,以至於‘金烏立日’與‘望柱盤龍’近乎齊名,成為了華夏文明的代表之一。

沈星河輕輕捏了捏鼻尖,深吸了一口氣,經程果這麼一介紹,他突然覺得眼前的這棵青銅樹苗似乎真的有那麼點意思,再加上三座石像的外貌和林中聞到的丹香。

如果說這些都是巧合,那這巧合貌似也太過詭異了。

可一個是東亞大陸的華夏文明,一個是中美洲的瑪雅文明,這兩個文明的距離幾乎整整跨越了半個地球!

這在殷商那個連大型木船都不曾建造的原始年代,這兩個文明怎麼可能會跨越浩瀚無邊的太平洋,有所接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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