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一,仲麥村像過節一般熱鬧,桑結邀請全村村民、要好的朋友和第巴府幹員到家中作客。按習俗,佳莫本人未出席,作為女方代表的洛追和小麗無疑是今天最受尊重的貴客。村中一位長輩代表男方向對方敬獻哈達、呈上聘禮,正式提出求婚,洛追回獻哈達,答應求婚,收下聘禮,訂婚禮成。接下來是客人赴宴,院內狹小,桌子擺在外面的空場上。

眾人正欲動身,只聽“夫人!”一聲尖叫,一女子分開人堆直挺挺跪在院當中,梅朵細瞧,竟是旺秋,不覺大驚,“旺秋?你,這是怎麼回事?”同時示意阿朵快去扶起。誰知旺秋只是不動,“夫人,旺秋有一事相求,夫人不答應,今天就長跪不起。”

客人們都不上席了,圍著觀看,場面頗尷尬。桑結正在二樓客廳招待女方代表,一會兒要在這裡單獨開席。小麗瞅著未來的新郎對自已十分殷勤客氣,暗中不禁得意開心地笑了,心想,大人這般表現,回去要向小姐稟告讓她獎勵獎勵我才是,想著想著,兀自笑出聲來。這時,只見格楚慌慌張張跑上來對桑結附耳說了幾句話,桑結立即向客人拱手致歉匆匆返身下樓。

塔布直跳腳,欲強拉旺秋,梅朵怕鬧出不好看,正好說歹說地勸著,桑結過來了,皺皺眉一揮手,二人退下。桑結當然明白旺秋此來是因婚姻受阻,自已若太認真,反觸她傷心,不如來個“裝傻”,大而化之,於是以藏戲中人物的動作和口吻說:“哎呀,小妹這是為何?有事但說無妨,為兄與你作主。”

聽了這幾句“裝腔作勢”的話,旺秋真想大哭:“大人,民女有話對夫人說。”

“好,好,夫人啊,就請小妹室內一敘,我尚要招呼賓客入席,失陪。”桑結是唯恐旺秋當眾說出要嫁給他的話,那樣會使大家都難堪,於是示意梅朵趕緊扶旺秋進屋。親友中也有人知道央金給旺秋提親之事,以為她要挑明此事。不想旺秋進屋後卻說道:“夫人,旺秋父母雙亡單身一人,情願到府上為僕,侍奉夫人,望夫人一定收留。”

誰也沒想到旺秋說這話,一時僵住了。梅朵向正要發作的塔布使了個眼色,上前去扶旺秋:“好妹妹,哪裡話,先起來再商量。”旺秋只是不起。

桑結讓堂姐和格楚招呼客人入席,與夫人低聲議論了幾句,梅朵才對旺秋說:“我與大人商議了,什麼僕人不僕人的,讓人家笑話,你就先住下,有什麼事慢慢再說。”旺秋這才起身,由阿朵帶到房間裡休息。

這一切,小麗在二樓看得一清二楚,回去後對佳莫說了,佳莫默默不語。

哲木蘭飯畢上樓拜見師父,前些日子她請洛追到家中正式舉行了拜師禮。此刻,想去安慰義女,聽梅朵說她情緒不穩,便決定先不去,改日再來。

桑結送走客人,一扭身發現其其格和烏雲正站在身後,剛才挨桌敬酒時,其其格一直未說話,還笑得挺神秘。

“王妃可還有事?”

“一是向大人道喜,方才人多也未及說話。二是回稟大人,他已啟程去安多了。三是蒙老師指教,學生將畫完成,請老師過目。”說畢讓烏雲拿出那幅名為《捨棄》的畫。

桑結接過,拿在手中仔細端詳,又讓烏雲站在幾步開外舉起再看,看著看著,猛然雙手一拍叫道:“好,好,太好了。你看那少婦雙眸清澈,無一絲雜念,平靜祥和,充滿嚮往之情,彷彿菩薩就立在她面前。”

“全仗老師指點。”

“我是說得出,卻畫不出,你準確表達出來了。”

“老師喜歡就留下吧,算學生交的一篇習作。”

“這怎麼成?……”話未說完,二人即跨上馬,輕磕馬刺,一溜小跑。直到望不見那個嬌健的身影,桑結才若有所思地返回。

晚上,梅朵去探望旺秋,二人拉著手緊緊靠著。

“好妹子,這裡就我們倆,是不是因為那件事情?跟姐說,沒關係。”

旺秋先是抽泣,繼而小哭,後來竟抱住梅朵大哭起來。該怎麼勸說呢?梅朵甚感為難,像什麼“你還年輕,好男人有的是”這類話,她知道說了也是白說。

本來是個訂婚喜日,桑結的屋子裡卻不見什麼歡樂氣氛,梅朵憂心忡忡地說:“我看你抓緊把佳莫迎娶過來吧,這樣旺秋就會斷了念頭,過段時間她會想開的。”

桑結望著天花板嘆了口氣,“你不曉得,為了順利迎請靈童,這半年多其他工作都放下了,有許多重要事情應馬上就著手,不能再拖了,一結婚勢必分心,我給佳莫解釋一下,過一個月最多不超過兩個月就辦婚事。”

這時的江央已經是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但對白天發生的事還不能完全理解,她帶著同情、好奇,像只小貓一樣,輕輕地在走廊上走過來走過去,想進屋勸勸旺秋阿姨,又不知如何說。

旺秋就這樣在桑府住了下來,她手腳勤快,樣樣活計都會幹,時間不長就頗得上下喜愛。這一段日子桑結太忙,經常回來很晚,旺秋讓別人都去歇息,自已一直等到他回來,送來洗臉水,端上熱飯菜,她默默做著,幾乎不與桑結說話。

沒多久,村民知道了旺秋是個門巴,後來鄰村的人也找上門來看病,有時忙得顧不上吃飯,江央和尼雅就做幫手。

“旺秋阿姨,學做門巴難不難?”江央很乖巧,改口了,不叫姐姐了。

“做個門巴特別是做個好門巴不是一件容易事。”

“都說阿姨醫術高明。”

“差遠了。”

“阿姨,你說咱們藏區誰的醫術最高?”

旺秋茫然望著遠處說:“第巴大人。”

江央張大嘴巴:“阿爸?從沒見他看過病人呀。”

“他每天都給成百上千的人看病。”

江央偷眼瞅著,很同情旺秋阿姨此刻的心境,因而對她說出這句不著邊際的話表示理解。

梅朵二三年前得一病,尿中帶血,小肚下墜,吃了範老闆多付藥,雖有好轉,仍不時隱隱作痛。旺秋也把過脈,知道這是藏區婦女的一種常見病,村婦沒有醫治條件,又要勞作,多有年紀輕輕即死於此病者。

一天,江央提出請旺秋阿姨領著她去藥王山為阿媽的健康祈禱,梅朵正想讓旺秋出去散散心,就答應了。

藥王山上的醫學院正在放假,山路上靜靜的,兩側是上個月剛換的旗幡風馬,幾個人一路就像行走在五彩的長廊中。江央和尼雅興奮得邊跑邊唱,山勢陡峭,不一會兒就氣喘吁吁,坐在大石上歇息時,不經意向下一望,嚇得兩個小女孩心驚肉跳,只見崖壁下是滾滾的拉薩河,河水衝擊巨石,被激起一團團白色的浪花。

到了山上,三人焚香禮拜了藥師佛後,旺秋引二人到旁側一個院內,開啟一間大屋,江央和尼雅不禁驚叫起來,滿牆掛的都是圖,細看大都畫的是赤身人體。

“學醫首先要了解人體結構,這是醫學院的教室,這些圖就是課本,知道是誰畫的嗎?”看二人搖頭,旺秋接著說,“是第巴大人設計,請畫工幫忙,共同畫的。”

“噢,想起來了,阿爸在書房畫過。”

“所以我說第巴大人每天都在為千百人治病。”

江央和尼雅對這個話題感到很新奇,問這問那。

“一兩句說不清,這是咱們藏區從未有過的新方法。”

下山後,江央回望這座險峻神奇的山峰,依依不捨。此時的她,絕沒想到,數年後自已會在這裡出家為尼。

這次藥王山之行以後,江央對學醫產生了很大的興趣,見旺秋阿姨一有空閒,就去請教問題。她藏文功底好,領悟也快,旺秋診斷時,她在一旁認真學習,後來成了旺秋的助手。

桑結經常請洛追來家作客。洛追不但舞跳得好,歌唱的也動聽。江央跟著學唱了兩支歌曲,一首是《漂亮的天鵝姐姐》,另一首是《高高的東山頂上》。聽著婉轉舒緩的曲調,江央問:“阿伯啦,這歌詞是不是寫一個小孩的悲傷?”

“是的,前一首是寫孩子思念他的母親,後一首是想念他的阿婆。告訴你吧,這兩首詩是剛坐床的六世達賴在十歲左右時寫的。”

江央驚呆了,半晌說道:“寫的真好。阿伯啦,佛爺現在多大了?”

洛追笑道:“不大不大,過了年才十六歲。”

“啊!?”江央又驚呆了。以後她每次經過布達拉宮時總會想,他現在正做什麼呢?整日在宮中不悶得慌嗎?

讓桑結緊張、要在他和佳莫的婚事前解決的事情,其實就是六世達賴坐床後各級官員的選拔任命。新官制已頒佈,俗官主要從各級貴族中產生,同時規定可以從社會其他階層中挑選合格人才。只是另加了一條限制:俗官必須是格魯派的信仰者,意在避免施政中產生不必要的教派爭執。僧官則一律由三大寺派出,但須經第巴府任命。這對黃教僧人瞭解社會、接觸眾生大有助益,也可以吸引社會上和其他教派中的精英歸附三大寺,有的別派寺廟甚至自動換帽歸黃。

不難看出,這其中隱含了桑結對三大寺的安撫與讓步。

第巴府下又設立了一個新的機構——拔昔勒空,專管新墾土地的糧稅徵收工作。為了摸清家底,桑結制定了一個全藏人口、土地普查方案,準備交由新機構去實施,但由於牽扯人力物力財力數目龐大,故一直未執行。正巧,康熙為示恩新達賴,每年從康區藏漢貿易重鎮打箭爐稅收中,撥五千兩白銀作為賞賜。有了這筆費用,普查得以開展。這個專案由達瓦負責,選派有經驗的官員和哲蚌學員班學員,結成若干小組分赴各地。在這次大普查中,湧現了一批青年俊才,其中尤以隆素和頗羅鼐為出色。

隆素出身後藏一戶普通農家,自幼出家在扎什倫布寺,由於學經刻苦,辯才出眾,受到五世班禪賞識,委任司庫,在職清廉,辦事公道,後被提拔為日喀則市府長官。

要說頗羅鼐,還得從桑結的得力助手卻傑說起。卻傑的祖父原本是個小莊園主,追隨小藏巴汗,因與索南群培相熟,暗中歸順了五世達賴,甘丹頗章政權成立後,得了些賞賜,擴大了家業。老人有兩個兒子,為了不散財,命二子合娶一妻,生有二子,卻傑是老二。後卻傑又與大哥合娶一妻,生下一子,即頗羅鼐,娶妻時卻傑尚年少,故二人僅相差十來歲。頗羅鼐機敏有幹才,後被桑結任命為拉薩市長,輔佐六世達賴,頗有政績,後被朝廷封為“多羅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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