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中後期,府庫充盈,國力大增。在熱河山莊大興土木的同時,皇帝決定在京郊再建一處大園子,不但要有中式園林,還要有西式景觀,於是請來傳教士和西洋工匠進行規劃設計,務求鉅製宏麗,這便是後來的圓明園。

這一日正在審閱建園圖紙,理藩院呈上急報,是塔布根據桑結當時提供的情況上的奏摺。內中說,多爾濟返回安多後,正串連各部籌劃糧草,聚集兵馬,並分小股向唐古拉山口移動,為防意外,請朝廷派員阻止云云。康熙特派恰納喇嘛和阿南卡二人,即刻動身,前往調停,阻止戰亂。但二人尚未到達,事變已經發生。史載:“兩位金字使者抵藏,對於如何殺死桑結一事,拉昌汗閃爍其辭,不知所措。”使者只得返回,將情況上奏。可皇帝始終不置可否,只想息事寧人,遂對目前藏地狀況採取預設態度。

兩位使者動身後不久,康熙又接到多爾濟那封加急奏報,一閱之下,雖頗不以為然,心中還是不免反感,心想:奏中說桑結嘉措“謀反”,若說謀反朝廷,然並未列出任何事實,若說與你拉昌汗對立就是謀反,與理不通。再說這桑結官拜第巴,又有封王誥命,如何說殺便殺?但奏中有幾句話打動了皇帝:“……陛下曾稱道五世達賴時,與朝廷交好,六十餘載無有是非,箇中緣由自是大皇帝威德所至,然當時父王主政,達賴喇嘛掌教,事權兩造,故不生異心。待當今第巴在位,一手遮天,內紅外黃,難免不生出事端,今由臣下護法,當致藏中安寧。微臣忠悃之意,還望聖上明察。”

廷議時,拉昌汗與六世達賴的關係是康熙關心的重點,因此他表示要派員入藏調停,其意在使二人分掌政教,仍是想玩分而治之的老把戲。八阿哥和幾位大臣則認為,既為假達賴,扶之何益?莫如放棄。

詢之章嘉二世,活佛不禁一震,對曰:“敢問聖上,活佛之真假據何而言?況當今六世,擁有達賴喇嘛名號,眾蒙古皆服之,怎可由拉昌汗一人斷其真偽?老僧擔心,阿拉布坦早蓄異志,若六世達賴落入其手,恐西域、蒙古不再心向朝廷。”

康熙這才深感問題之不簡單,隨即派護軍統領席柱和大學士舒蘭為使,出面主持調停。待二人入藏時,已是1706年正月。其實,這一年皇帝還不算老,1706年,康熙四十五年,八歲登基,五十三歲。

章嘉活佛身為帝師,在話中已透出對拉昌汗的不滿,不知康熙皇帝是未聽出還是故意置之不理,所以二位使者入藏時攜帶金印一顆,敕封拉昌汗為“翊法恭順汗”,正式承認其對西藏的軍政統治權。自然,聖旨一宣讀,多爾濟大喜過望,對調停之事只推說不急,歌舞、盛宴日日款待,表現極為恭順,暗裡著手實施第二步計劃。

馬上召見海流圖。海流圖聽說汗王火急召見,一時摸不著頭腦,只有應召,一進汗王府,先恭喜多爾濟受封。

“將軍請坐,不必拘禮,本王正欲請教將軍,這下一步該如何去做?”開門見山,狀極誠懇。

“末將聽汗王吩咐。”

“呼穆樂在日,多次誇讚將軍任事忠勇,膽識過人,相處半載,果不虛言。本王今有一肺腑之語,願與將軍肝膽相照。”

海流圖不由正襟危坐,受寵若驚。

“家兄老王爺已是八旬,來日無多,他那幾個兒子,想必將軍知曉,可有一個成器的?你我千辛萬苦得來今日局面,設若交到那些敗家子手中,產業難保不說,只恐你我最後連個立腳之處也找不到。”

海流圖似乎聽出點門道,“汗王不妨直言,末將甘願效力。”

多爾濟又低語一番,海流圖連連點頭稱是。

“我們仍稱民兵,以免朝廷疑忌,將軍就任全藏民兵總隊長,切記,約束士兵,不可擾民,但對反抗者要毫不留情。”說著揮起手有力地劈下去。

告辭時,多爾濟送到門口,握著海流圖雙手,鄭重道:“願與將軍共享富貴。”

海流圖又是欣喜萬狀,又是感激涕零。

多爾濟封王、海流圖歸順的訊息很快傳到安多,老王爺扎什巴圖爾就像倒下後正被裁判讀秒的拳手,最終沒能站起來。臨終前,他兩眼直直瞪著,大得嚇人,兩片嘴唇一張一合,聽不清說什麼。後來有人問老王爺臨終前說什麼,兒子們就說是在罵多爾濟。另一個損失慘重的是羅卜藏丹津,捐助大批錢糧、馬匹衣物,當初說好將藏北劃歸,待派人去討時,多爾濟一本正經地說,朝廷封我為藏王,怎可將土地私相贈送云云。羅卜藏聞聽,氣得大罵,卻無可奈何。其他幾家王爺也都或多或少予以贊助,然當初的許諾於今全不兌現,眾人皆怨恨不已。從此,安多力量格局發生變化,老七家很快瓦解、削弱,羅卜藏力量迅速上升,不久,成為和碩特部落首領。

康熙英明一世,可在這個問題上的舉措實在令人不解。

多爾濟擅自興兵、捕殺大臣、廢立達賴、專權一域,卻得到皇帝封王鼓勵,這無異於樹立一個惡劣榜樣,啟發他人的野心,也使朝廷招致不滿。果然,在康熙晚年,西北爆發大規模叛亂事件,弔詭的是,此事竟直接或間接影響到宮廷內的奪位之戰。

多爾濟這邊,得到朝廷的承認,又收了七王爺七千精銳騎兵,最後就看那個年輕人肯不肯配合了。

一天,洛桑透過巴特爾請來濟隆活佛,二人上到宮頂平臺,看到一個小法場。

洛桑解釋說:“今後前途難料,要為大人護摩超度,特請活佛助力。”

濟隆誦招魂咒,兩個侍從擊鼓吹號,洛桑領著根柱等四名喇嘛跳起金剛神舞,一切如法如儀,然後二人雙雙點燃護摩火,打出驅邪手印,並齊誦往生咒。護摩架是一具半人多高的幹柏木架,只見火苗一跳一跳,藍光幽幽,半天燃不起來,二人再作起法來,內外雙運,幾名侍從也賣勁地助誦,依然如舊,最後,火力將木架炙烤成一具黑炭架。

洛桑大驚,他記得同大人為其其格作過法事,一招一式並無差錯,可為什麼效果不一樣?他用詢問的目光瞅著濟隆活佛。

濟隆暗暗吃驚,這種情況極為罕見,記得多年前在學員班時,老師講過,護摩之火若不起,不外兩個原因,一是法力不足或儀軌不確,二是那個人其實並未死亡。今日狀況顯然不是頭一條,難道……但這等大事,濟隆也拿不準,更不敢貿然出口,只說了一些其它理由安慰佛爺。

對於不合作的六世達賴,多爾濟想再做一次努力,這天,來到宮裡。

“拜見佛爺。前些日子命丹珠爾稟明,弟子已受封‘翊法恭順汗’,此乃皇帝命弟子在雪域護法,故今日帶來隆素任職第巴的告示,請佛爺用印。”

“在我的心目中,第巴永遠只是桑結大人,隆素何許人也,他也配?!”

多爾濟頗為尷尬,一時竟當面翻臉:“佛爺想必知道,外界對佛爺是否五世轉身早有議論,甚至連朝廷也有懷疑,若非弟子一力維護,恐怕早就——”

“勿需汗王過慮,是真是假,洛桑我對名位早已不在意了。”

多爾濟氣急敗壞:“佛爺何必如此固執?退一步則海闊天空,況且您還年輕!”

“洛桑出自農家,承蒙菩薩眷顧,得以入主宮中。遍查前世,雖歷盡艱險,但從無一人向邪惡低頭,縱使——

背後一條毒龍,

管它兇也不兇。

為摘前面鮮果,

豁出這條性命。”

多爾濟目露兇光,“佛爺既如此執迷不悟,莫怪本王無情!”

“哈哈,多爾濟,你有何資格談迷說悟?!用不著多費口舌!”

走出宮時,多爾濟心想,是“用不著多費口舌了”。

第一步,他在社會上公開散佈倉央嘉措非五世轉身、是假達賴喇嘛的流言,又親自前往日喀則,想從五世班禪那裡得到支援。

他來到扎寺,問:“師父呢?”

侍從答說佛爺正在後山閉關靜修。他跪在洞口,讓侍從傳話。

洞內多時不聞動靜,許久,洞內問:“汗王此來何意?”

洞外道:“倉央嘉措屢犯清規,並非前世佛爺轉世真身,師父德高望重,盼支援弟子護法除偽。”

直至日落,洞內再無回答。

他決定攤牌了。回拉薩後,他即刻召集三大寺和其他黃教大寺的活佛、堪布舉行會議,想說服這些人同意廢掉六世達賴。地點就在當年六世達賴坐床的司西平措大殿。與會者大都聽說過種種傳聞和當下街面的流言,但當汗王把此事擺到面前,當真要採取行動時,他們無不大驚失色,這在格魯歷史上還從無先例。

場面很富戲劇性,一多半的人自始至終未發言,其餘則質疑這種作法,委婉表達不支援的態度,有的人甚至激動地說,外面所傳即使是真,那也不過是“遊戲三昧”,是一種特殊修行之法,等等。但無一人支援廢除。最後,濟隆活佛的幾句話搏得全體代表贊同,他說:“佛爺少年方才入宮,退一步講,即便確曾‘迷失菩提’,也只能說是‘錯達賴’,而非‘假達賴’。”多爾濟滿心希望哲蚌寺會支援自已,但他發現一向交好的喜饒活佛,雖未發話,卻也面露不悅之色。

多爾濟一意孤行,決定孤注一擲。

再說兩位欽使,連日歡娛,頗有點“樂不思蜀”。大學士舒蘭本是一酸文人,又上些年紀,居然克服高原反應,拜廟逛街,其樂陶陶。這天正兀自搖頭晃腦作詩:

“飲佳釀兮青稞,

轉嘛呢兮八廓,

落彩雲兮邦典,

——”

後一句卻一時想不出。這時,侍從進來稟報說汗王求見。

多爾濟一進來即開門見山:“當今達賴喇嘛為假,他一日在藏,恐致域中一日不寧。為西藏一隅安寧計,敢請二位欽使將其押送進京,交與大皇帝處置。”

二人原是奉旨來作調解,聞聽此言,大感意外,多日的酒醉頓被嚇醒。多爾濟則不惜捏造事實,危言聳聽,史載:“桑結嘉措遇害,康熙命欽使到藏調解辦理,拉昌汗復以種種雜言謗毀,欽使無可如何,乃迎大師晉京請旨。”

畢竟茲事體大,欽使不敢自作主張,欲上奏請旨。也是事有湊巧,準格爾的策零頓多布正於此時到達拉薩。

原來阿拉布坦探得六世達賴不肯屈從,致使宮府失和,加上假達賴的流言四起,他喜不自禁,心想,這真是菩薩開眼,千載良機,於是命其弟策零前往迎請。策零初時不解,請一假達賴有何益。

“多爾濟聰明一世,糊塗一時,要換成我決不會用此笨法,只須將其安置於隱秘之處,嚴加守護,不時‘傳出’法喻即可。”

“大哥高明,可此達賴是假,怕於事無補,徒費心力。”

“何謂真假?他多爾濟可以說是假,為何我不可以說是真。那皇帝老兒也昏了頭,居然相信多爾濟鬼話,我看這真真假假,怕是要不太平了。只要能把這個達賴弄到準噶爾,我敢保證,三年之內統一蒙藏,再征戰數載,定能奪取中原。”

策零以祝賀多爾濟封王為名,一到拉薩即入府拜見,拱手道:“恭喜汗王大業告成,願汗王勿忘事先之承諾。”

多爾濟咬著牙點點頭。

策零又湊近低聲道:“汗王,家兄得知宮中那人,不過是一寧瑪頑僧,夥同桑結破壞黃教,故臨來特叮囑若汗王有何為難之處,盡請明言,如不便安置,我可將其秘密帶回準噶爾,妥善置於隱秘之地,永不使其露面。”

多爾濟當然知道阿拉布坦一肚子鬼點,怎肯交他手中,不過這正好可以作為向欽使施壓的籌碼。幾日後,欽使聽說準噶爾派人來迎請達賴,不禁想起章嘉活佛那番話,深感問題複雜嚴重,於是只得答應下來,一邊進京,一邊派出信使八百里加急飛報朝廷。策零得知多爾濟將人已交欽使準備帶往京城,次日即告辭,沿途派遣數支遊騎,暗中尾隨,伺機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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