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巴府對面的全藏民兵總部,這幾天熱鬧非凡,中隊長以上首領全部到齊,達瓦宣讀了朝廷批覆,正副大隊長授予八品武官,中隊長授予九品武官,俸銀由戶部撥付,八品每月2兩,九品1兩,並送來官服。所有官服均為男裝,這難為了央金,但也只好將就。桑結安排,新官著裝打馬過街,直屬衛隊50人隨行。圍觀者甚眾,嘖嘖稱羨,內中一官最為搶眼,軟皮黑靴,瓦藍補袍,撒纓圓帽,威武中透著俊俏瀟灑,女孩子們成群結隊地追在後面。

一路行來,達瓦目不轉睛,卻傑用馬鞭杵他一下說:“咳,咳,她可腦後有眼,別看你是秘書長,她敢在這大街上回過馬來與你對視,信不信?”

達瓦嚇得嚥了口唾沫,他領教過。

隊伍從城南河谷走過,哲木蘭跑出院子興高彩烈地觀看,多爾濟立在二樓窗子後面默默注視著,左手屈伸了幾下,他明白,這支隊伍主要是給汗王和他看的。多爾濟不僅精於計算,極有耐心,還是個到死不服輸的人。

次日,民兵總部附近的大毛家又舉辦大毛和小紅的婚禮。藏人尤其是上層論婚嫁講究門當戶對,並看重主婚人的身份地位。二人的家都不在拉薩,所以婚禮比較簡單,主婚人是布達拉宮副總管塔布。除了各個民兵首領外,梅朵領著小江央、其其格和烏雲、旺秋也來參加了。佳莫以孃家人的身份送新娘入房,她今天一身拉達克服飾,豔驚賓客。

進新房前,小紅突然轉過身握住佳莫雙手,動情地說:“小姐,小紅雖然嫁了人,但這輩子會永遠伺候小姐的。”

二人抱在一起,不由掉下幾滴淚。

宴席上的菜都涼了,桑結才滿身是泥跑進來,看得出,面頰微紅。“向兩位新人和賓客們道歉,我剛從趙村回來,洗把臉去。”邊說邊走到後面去洗臉。

這是大毛在宮外租的一個小院,只有兩間屋,此時正是夏天,在院裡擺了三張桌子。

說起趙村,河谷地區包括城裡,可謂無人不曉。自從20年前實行寺院退地後,放寬了經營自由度,提高了農民對土地的熱情,紛紛引進、試驗新作物品種,拉薩市民的桌面上,有史以來擺上了本地產的白菜、韭菜、蘿蔔、豆角,還能吃上桃杏石榴西瓜,喝上山南茶。這當中趙村行動早,成效大,好比一隻帶頭羊。村裡都姓趙,祖先當年隨文成公主入藏,後輩早就同藏蒙等民族通婚了,但一直保持著漢族生活習俗,雖然歷經磨難,甚至在某些時期處境和賤民差不多,卻在這片高原頑強紮下根來。

村裡有四十多戶人家,蓋了一間小泥屋做祠堂,立了祖先牌位,一位輩分高的老人當族長,全村都是寺院屬民,宗教信仰和藏民一樣。那年退地時,寺裡說,土地是達賴喇嘛的,外來漢人沒有份,當時的第巴赤列親自下去,雷厲風行才解決了問題。

趙村從第三年引進了蕎麥、大麥、豆類,由於生長期短,避開了雹期,別村爭相效仿。他們又從川西巴塘引進葡萄,不但摘鮮果,曬葡萄乾,最近還與一家莊園合作釀出葡萄酒。桑結就是被請去品嚐葡萄酒的。吃席時,大家品嚐了桑結帶回來的一罐,微酸,味道很鮮。飯後,大家在小院裡跳起舞,跳的是拉薩最近流行的一種舞蹈,男一圈女一圈,有一些雙方拉手搭肩的動作。桑結下場時,挑了旺秋作舞伴。

“大人,我跳不好。”

“咦,不是說好叫大哥嘛。”

“人多的地方我不敢。”

桑結正想說什麼,圓圈已經轉起來。

旺秋又回憶起那次桑結到家的情形,一想到自已唐突的語言就不禁發笑。桑結髮現旺秋在莫名其妙地笑,以為是笑自已的姿式,結果越是調整越是跟不上節拍,尤其是扭腰擺胯,看上去很滑稽。旺秋終於忍不住咯咯笑起來。

拉手時,熟悉的感覺又襲上桑結心頭,這雙手柔軟、厚實,讓人覺得手的主人樸實、堅強。旺秋的心在咚咚跳,她想集中全付精力抓住此刻的體驗,好永久留在記憶裡,她在心裡不知多少遍的叫著“大哥”,但後來卻再也沒有當面叫過,她已經賦予這個稱呼某種特殊的含義,將這份神聖小心翼翼藏在心裡,每次回憶都像含著糖一樣愉快、甜蜜。

達瓦和娜仁是舞伴,二人都身材頎長,一個格外賣力,滿頭是汗,一個雙臂婀娜,如風擺柳。

“娜仁,你跳得真棒,你們那裡也跳鍋莊?”

“我們從小跳安代舞,差不多。”

達瓦一邊跳一邊偷眼看。央金正和雪豹跳得熱火朝天。雪豹大概是葡萄酒喝多了,臉色發紅,亂跳起來,搭肩的動作有點放肆,央金不愧熱巴出身,手急眼快,配合得天衣無縫,竟像是事先專門演練過。

佳莫以照看新人為由沒有下場,拉著小江央在邊上觀看,時不時教孩子一個動作。

休息時,新娘由佳莫陪伴給客人一一倒茶,輪到旺秋時,佳莫小聲說:“小妹,跳舞時走神了吧?”旺秋頓感連後背都紅了,以前她幾乎沒同佳莫說過話,覺得佳莫風度有點冷傲,不好接近,可剛才她說話時,調皮地一擠眼,挺親切,只是眼夠毒的,還有,她憑什麼叫我小妹?怕是比我還小呢。

烏力吉搬來一罈從草原帶來的馬奶酒,給每人倒了一碗,桑結端起欲飲,旺秋一把拉住說:“大,大人,這酒入口香甜,很有後勁,不敢這麼大口喝下。”桑結稍微呷了一口,稱讚味道同牛奶一樣。旺秋覺得有一雙眼睛正瞧著自已,猛抬頭,那對目光迅速移走,不過還是被旺秋捕捉到一絲餘光。

按照習俗,敬完茶後,新娘卸下禮服換上便裝出來和客人應酬,同年輕人一起玩耍。佳莫坐到其其格旁邊,二人半晌未說話。最後還是佳莫打破了沉默。

“姐姐,你到寺廟聽過活佛講經嗎?”

“跟著汗王聽過幾次,只可惜慧根太淺,大多聽不懂。”

“最近我到幾所尼庵小寺去過,住持師父雖不是什麼高僧活佛,卻能把深奧的道理講到人心裡去,有機會我領你去聽。”

“我總在想,佛法是為教化眾生,若眾生聽不懂看不懂,還有什麼作用?唉,只是我沒有那麼自由呀,不然真想去聽聽。”

“要讓我評選格西,第一條就是講出的道理,別人能聽懂。”

梅朵拉著江央坐過來,說:“你們倆說什麼悄悄話呢?”

其其格說:“我們正說佛法太深聽不懂呢,姐姐給講講。”

“我也不懂,每次進廟就是隨著別人轉佛、磕頭。”

“姐姐給我們講講第巴大人的高論吧。”佳莫說。

梅朵撫摸著江央的頭略一思忖說:“有一次,他與敏珠活佛交談,活佛不知問個什麼問題,他回答‘顯密雙修,顯理密行’。”

“顯密雙修,顯理密行。”佳莫重複了一遍,好像有所悟似的點點頭。

在另一個角落,央金、阿朵、烏雲和旺秋嘻鬧成一團。小麗忙著招待客人,幾位男賓喝的高興,哼唱著一首什麼歌,只有達瓦伏在桌上,顯然喝多了。大家盡興一天,傍晚告辭,行到街上,只見男女老少都往河邊走去,卻傑這才想起,今天是沐浴節頭一天。

次日,召開了民兵會議。會上,烏力吉和尼瑪介紹了前不久去安多時一路上對地形察看的情況。甘丹次旺攤開地圖說:“從歷史上看,藏區安全的關鍵是牢牢把守北大門。自從成吉思汗的孫子闊端派兵越過唐古拉山口南下,400多年來,不知多少蒙古軍隊由此路攻入西藏,但是卻沒有一次成功阻止的戰例。烏力吉、尼瑪,如果告知你們有一萬騎兵南下,準備如何防守?”

二人互相看看,皺著眉,不知怎樣回答。

娜仁起身答道:“大人,這次往返,我們仔細觀察了地形,還畫了圖,您提到的問題也多次討論,但實在是沒想出一個好的辦法,請各位大人明示。”

甘丹笑著說:“這丫頭說話也文謅謅了,在這裡別叫我大人,我只是佛爺身邊的一個老兵。”

會場氣氛頓時輕鬆了。

“大家聽聽老將軍的意見。”甘丹抬抬手。

圖布走到地圖前,用一根木棍比劃著。

“從唐古拉山口南下800裡,途經桑雄拉山口,穿過烏瑪塘山口後,有兩條路可抵拉薩,一是沿大道過羊八井,一是翻越果拉山經旁多抵達,後者路險但近得多。因此,防禦陣地應該設在烏瑪塘山口。”

尼瑪和烏力吉興奮地對視一眼,準備再聽下去,卻不講了。兩位老將軍商議好只點到為止,讓年輕人動動腦筋,會想出好辦法的。

接著,卻傑講了薩迦民兵的戰略任務:“由拉薩河谷地區通往後藏和阿里有兩條路,一是城郊的堆龍大橋,一是再往南一百二十里的岡巴拉山口。如果戰事一起,薩迦民兵要迅速佔領這兩處軍事要地,進可支援友軍,守可等待次仁總管的阿里援軍,半壁江山在掌控之中。”

卻傑也是點到為止,如何部署,再行討論。

藏南大隊經過上次演習,士氣高漲,大大推動了訓練程序。甘丹說:“作為步兵,一定要提高近身格鬥的本領,再就是渡江速度要加快。”二管家說:“央金副大隊長已經制定了計劃,培訓一批游水好手,回去就著手進行。”西藏江河都是雪山冰峰融化而下的水,刺骨冰涼,藏人沒有游泳的習慣,所以當二管家講到這裡時,大家向央金投去好奇、敬佩的目光。達瓦不由縮了縮身子,好像正泡在涼水中一樣。

接下來討論的是烏瑪塘山口的駐守問題,這是西藏北大門安全的關鍵,所以會場馬上議論成一鍋粥。有人提到用巨石封堵以阻止外軍南下,尼瑪不解地問:“烏瑪塘山口形勢險要,用巨石封堵,阻擋馬隊並不難,以前人們沒有想到過?”

“我想,這裡有個時機的把握,早了晚了都不行,要恰到好處,因此情報傳遞要準確及時。”卻傑說。

大家都點頭贊同。

“說的對,這是一個重要環節。我從宏觀上再補充一點。”一直未說話的桑結站起來講,“吐蕃王朝滅亡後,800年來,西藏一直處於各種教派、各種勢力互相爭鬥的分割狀態,無心也無力去保衛邊界,直到佛爺,才真正實現了全藏統一,也才有可能組織起一支強有力的民兵隊伍,去創造前人沒有做到的奇蹟。任務艱鉅,拜託各位了。”

全場肅然。

考慮到外地首領來一趟不容易,下午放半天假。兩位女首領約上梅朵、佳莫、小麗、旺秋等痛痛快快地把拉薩逛了個遍。一兩俸銀,能頂藏銀四兩,是一個相當可觀的數字。央金買了一捆漢地運來的細布,花光了二兩銀子。看到大家不解,她笑著解釋,下水總不能穿著厚布氈片吧,是給學水的弟兄們做條褲衩,說得幾位姑娘捂著嘴吃吃地笑起來。

明天就要分手,傍晚時大家又相約去洗浴。旺秋父母過世後跟著兄嫂住在城裡,隔段時間回去照看老屋子和地裡莊稼,因此由她去請哲木蘭。梅朵讓阿朵去請其其格。

沐浴節源自古老的印度教“恆河洗浴”,認為可去除自身罪惡,後來佛教也接受了這種修行儀式,並傳到西藏。河谷一帶的信眾每到夏末都要在拉薩河洗浴,所以這個時候的拉薩河岸,既是宗教盛會,也是歌舞盛會,一家一家的人在河邊支起帳篷,從黃昏狂歡到天明。桑結經過長期天象觀測,發現每年有七天藥王星出現在城東南金瓶山上方,此期間水溫適宜,且具無邪清軟等特點,飲用洗浴,有健體袪病之效,稱為功德水,於是明定這七天為沐浴日,此事後來記入他的天文著作《白琉璃》一書中。

下午就有人早早來到,陸陸續續在河兩岸的高低遠近支起無數帳篷,之間插有旗幡,扯上風馬,好像拉薩搬了家,一下子變成夾河水城。民兵會上的人員都來了,擇地支起四個帳篷,男帳女帳各二,吃喝穿蓋俱全。

夏日黃昏是拉薩最美妙愜意的時光,那落日彷彿是燃燒了一整天的爐火,再無力跳動,逐漸發暗,從平緩的河面上收回了最後一縷餘光。薄霧從岸邊柳林團團滾出,瀰漫開來,人們開始下水,除了老人和孩子,成年男女互隔一段距離,婦女大多穿一條短褲或圍一條布裙,男人就只穿個褲頭。

人們用容器舀水從頭澆下,沖洗掉一年來的煩惱和過錯,祈求菩薩保佑來年諸事順利。浸泡時間不能太長,過一會兒要上岸,白日的餘溫尚在,暖風拂來,非常舒服。下水一次,即洗滌一遍,下水次數越多,沖洗越淨,七次為最。

似乎不多一會兒,天色已晚。遠山近樹,月光人影,如夢似幻。

突然,不遠處有人喊:“救人啊!淹著人啦!”央金聽到喊聲,向那個方向望了望一個猛子紮下去。落水者距岸邊七八米遠,看來不會水,胡亂掙扎,想張嘴叫,一張就一口水,灌了好幾口。岸上的同伴不敢下去,拿著根樹枝伸向水中。央金游到跟前,見那人亂抓,啪啪兩巴掌搧過去搧老實了,然後一手託腰一手託脖後,踩水遊向岸邊。

同伴將那人拖上岸,同聲驚叫:“央金,是你呀。”

央金一看是卻傑幾個人,忙問:“這人是誰?”卻傑說:“是達瓦啊。”央金指揮幾個人讓達瓦頭朝下趴著,不一會兒哇哇吐了許多水,抬進帳篷後,央金看別人不懂救護,手忙腳亂礙事,喝令出帳等候。她仔細檢查口鼻耳有無堵塞物,然後雙手從腰部往上推,將肚裡存水排淨,忽然達瓦抽搐起來,央金一看是左腿抽筋,將其左腳大姆趾用力上扳,又上下扳動幾下。

“給他擦乾身子,蓋上被子,沒事了。”

門口圍了好多人,旺秋趕緊給央金披上衣服。

“他會游水?”央金問卻傑。

“不會。”

“不會?那他怎麼敢進河裡。”

卻傑吱吱唔唔。

“別人也太大意了。”

“唉,怎麼說呀,是這麼回事。你不是說要訓練弟兄們游水嗎?達瓦他就想先學學……大家都在玩也沒注意……”

央金只有仰天長嘆。

桑結和甘丹、圖布洗了洗早已回去。其他人陪達瓦說了會兒話,有的去跳舞有的去洗浴。達瓦聽卻傑講了經過,不但沒有後怕,反而生出莫名的幸福感。卻傑勸達瓦求婚,達瓦不敢,二人商量請圖布大叔從中說說。

另兩個帳篷的女人滾成一個蛋,瘋了一晚上,哲木蘭頭一次和大家玩,後來她靠在邊上,捂著肚子笑喘不止,旺秋給捶了半天背才緩過來。

“咦,佳莫怎麼沒來?”

“正排戲呢,聽說過幾天試演。”

哲木蘭聽到後,叮囑旺秋演戲那天務必通知她。自從內心發生變化,她對丈夫的話包括他對佛爺的猜測,都不再相信。

天明分手時,梅朵說:“央金啦,我看出達瓦對你有意思,他很有才幹也老老實實。”

央金沉默一會兒低聲說:“我能量清自已的身份。”

突然,眾女人齊叫:“你是朝廷八品武官哦!”

央金嚇一大跳。

達瓦和央金的婚事鬧得滿城風雨。

達瓦的家族屬於一個歷史遺留的特別小圈子,他們基本都是古代吐蕃王族後裔、名臣後人。有藏文字創制者呑米後人呑巴家族,藏醫創始人宇妥·雲丹貢布後人察絨家族,吐蕃名臣噶爾東贊後人努馬家族,不丹帕覺拉康首領後人帕拉家族,等等。他們數量很少,依靠先人光環和世襲領地,形成一個特殊階層,統稱為第本貴族。在鄉間蓋有祖宅,經濟上並不很富有,有的僅相當於中等莊園主。他們不過問政治,清楚屬於自已的那個時代一去不復返了,也正因此,才能千百年延續下來。

達瓦家屬於一個不太知名的第本世家,祖先是藏南地區的酋長,只有一處中等莊園,但父母特別講究門戶、面子。

五世達賴不拘一格選拔才俊,達瓦因此得以進入哲蚌學習。他做人持重,做事謹慎,學修優秀,畢業後被桑結延入第巴府,經過幾年曆練,成長為難得的幹才,受到桑結器重,擢為秘書長,主持第巴府日常工作。家中祖輩沒出過高官,頗感光彩,眼下父母弟妹都居住在拉薩市郊剛購進的一處大宅,一心想找個黃教新貴聯姻,好日後更加騰達。聽說兒子的意中人是位八品武官,開始還挺高興,又細加打聽,才知這個八品武官曾做過熱巴女,父母大為不悅,連呼不可不可。

第二天上班時,達瓦向卻傑訴說了父母的態度。卻傑著急了,稍一思索說:“第一,不能讓央金知道這事。第二,央金培訓結業後很快要返回貢嘎,即刻想辦法,在她走前把婚事辦了,否則就完了。”

中午吃飯時,央金詢問婚事進展,達瓦吱吱唔唔,可這個老實人心中的答案已寫在臉上了。央金臉色驟變,達瓦急忙解釋,誰知央金卻瞪著杏眼說:“大人,別為難了,我就是個熱巴,你去找個貴族小姐吧。”說畢掙開達瓦的手,一甩走出了門。

旁人看到這個女人竟敢對譯倉大人無禮,都吃一驚。訊息不脛而走,成了轟動新聞,還不斷有人補充、續寫。娜仁看央金臉色不對,上了心,下午上覆習課準備考試,央金未到,娜仁請個假到馬廄一看,不見了央金的馬,立刻牽過自已的馬縱馬追去,終於追了回來。事情已經明瞭,怎麼辦?

還是卻傑主意多,他先批評了央金不該逃學:“你說不在乎,可心裡還是在乎,不然跑什麼?別忘了,你是八品武官,擅自行動,該當何罪?你帶兵訓練,有人隨便跑了,你如何處置?”卻傑幾句硬話總算把央金的情緒壓住了,接著又說,“這些老貴族,就是死要面子,說服不頂用,只有一個辦法,給他面子。”

眾人不解怎麼給面子,都探詢地瞅著卻傑。

“我們藏人是很重視媒人和婚禮主持人的身份的,俗話說:老爺來做媒,和乞丐也結婚。可是這樣的媒人,以達瓦現在的官職,不好找啊。”卻傑皺著眉頭說,“我倒考慮了兩個人選,可憑我的面子怕說不動。”

“你快說吧,大家想辦法。”娜仁著急地說。

“最好是請大人做媒,再由宮中副總管塔布做主持人。如果他們能答應,這可是給足了面子。”

“我去說。”旺秋站起來應道。

“大人那邊呢?”卻傑問。

“我一塊去說。”旺秋很有把握地說。

“大人現在仲麥村,他在家蓋的宅子,快完工了。”卻傑說。

“旺秋,你說成了,姐姐給你說個媒吧。”娜仁一邊說一邊用眼瞥瞥卻傑。

旺秋附在娜仁耳邊說:“我可不找小男孩,倒是姐姐該上上心,我看大哥早等急了。”

娜仁抿抿嘴,坦然一笑。

達瓦家這兩天門庭若市。起先不少人家都想把女兒嫁給這個年輕有為的譯倉,但又恐人家瞧不起自已,不敢開口。如今聽說達瓦連熱巴女也要娶,陡然增加了自信,紛紛上門提親。這天又有人提親,老達瓦讓進屋內,只覺來人談吐不凡,儀態雍容,忙問所提哪家。

“老人家,我提的這位姑娘,現任藏南民兵副大隊長、朝廷勅封八品武官,叫央金。”

老人一聽有些不悅,說:“娶一個熱巴女,我家祖祖輩輩還從無此例,再說達瓦現在的身份,怕別人笑話呢。”

來人哈哈大笑說:“老人家,晚輩讀過幾本書,得知朗達瑪滅佛後,藏南一帶戰亂不斷,百姓苦無寧日。有一農民,為人仗義勇敢,率領本鄉子弟抵禦外兵,確保一方平安,百姓擁他為首領,這位農民就是貴先祖,對吧?”

老達瓦沒想到來人竟熟知自已家世,很是驚訝。

“老人家,這世上誰也不低,誰也不高,全憑個人修為,只說這央金,一個女子,統領數千民兵,咱藏人歷史上可曾有過?況兩個年輕人相愛日久,我看老人家就成全他們吧。”

旺秋在一旁說:“老人家,這位就是當今第巴大人,給你兒子做媒來啦。”

老達瓦一聽是當今第巴,先是一愣,隨即就要下跪行禮。桑結扶起正要下跪的老人,很快就談妥了這門親事。

婚禮那天,熱鬧非凡,塔布主持婚禮,卻傑當伴郎,娜仁當伴娘。因央金沒有孃家人,程式也就從簡了。早上達瓦一行到加波日山迎親,旺秋充當孃家“阻攔者”,在半山腰攔住後,由男方佇列中出來一人唱歌,內容是祝福吉祥之類,若唱的不滿意就得一直唱下去,聽說有的唱好幾天才能透過。旺秋點名要卻傑唱。卻傑本不擅此道,唱得眾人鬨笑,最後只好灌了兩大碗酒才算過關。逗得旺秋大笑不止。

一行人接了央金,返回達瓦家,大開筵席,老人和媒人上坐,梅朵、哲木蘭、其其格、佳莫、大毛、小紅和培訓班學員都來了,上過賀禮後就座,老人覺得很風光,不住地感謝第巴大人。

坐在另一桌的佳莫,瞧著第巴大人那股子熱腸古道的勁兒,一種莫名其妙的氣不打一處來。上次演出成功後,她為自已的巧妙表白暗暗得意,可發現桑結並無特別的反映,反而將自已的真情視為什麼創造性表演,氣得她故意同他慪了兩回氣,他也不惱,還挺認真地聽取。她搞不明白,他是真傻還是裝傻,捏著小拳頭,咬牙切齒恨起了這個扁頭第巴。可沒過一會兒心又軟下,她終於明白,自已愛桑結,一愛他的才華,二呢?可能正是愛他的傻勁兒吧。她知道自已完了,心想,我遲早會被他“毀掉”的。

席間,桑結髮現其其格悶悶不樂,待培訓班考核結束,就特意讓央金到汗王府請其其格幫助她們培訓信鴿,汗王無可無不可,其其格高興地答應了。桑結特意安排達瓦去貢嘎一帶視察農業技術推廣和果木藥材培植的情況,其其格也帶著烏雲,揹著畫夾,隨同達瓦、央金一塊上路。

其其格嫁給達萊汗有十來年了,極少邁出拉薩,這次隨達瓦、央金沿江東行,一路景緻如畫,頓覺心情舒暢。達瓦沿途不斷停下與百姓交談,一行人對農業的發展和農村的變化留下深刻印象。

“那是什麼莊稼?”烏雲指著一格一格的一塊地問,這回出來她高興的像一隻鳥。

正和達瓦聊天的中年農民說:“這是稻子,前幾年從四川引進的,咱這裡氣溫低,一年只產一季,但籽粒飽滿,香甜好吃。”看烏雲還不大明白就說,“去了皮兒就是大米。”

烏雲天真地問:“大哥,那你們能常常吃到大米?”

農人大笑:“幾位是大戶人家的吧。這東西稀缺,交一斤頂二斤半青稞,哪捨得自已吃,年景好了,留下一點兒,過年吃一頓就不錯了。”

周圍的幾個農民也圍過來,你一言我一語,能看出他們頗為知足,尤其對農忙季節嚴禁派差這一條新政令最為滿意。內中一位上歲數的老農興致勃勃講起自家境況。老人有三個兒子,按照習俗,同娶一妻。老三才十七八歲,尚未圓房,兄弟相處和睦,育有一子一女。老大老二務農,老三好動,在外出差。老人說,有的富戶出錢頂差,這也好,勞力多的窮戶還能掙個現錢。

“老爺,你在聖城,見過第巴大人吧?”

達瓦點點頭。

“都說第巴是扁頭,主意多,有他管事,我們老百姓該幹啥幹啥,日子錯不了。”

聽了老人的話,達瓦幾個人都笑了,其其格眼中閃過一絲柔和的光。正說著話,老人的兒媳婦和老三抱著兩個孩子送飯來了。媳婦老老實實,見了生人還靦腆,就像是兩個丈夫的妹妹,毫無忸怩之態。

老三看著央金打量起來,央金笑了笑,對方突然問:“你是大隊長吧?”

“小兄弟在哪兒見過我?”

老人端詳了央金一眼解釋道:“這孩子迷上了民兵,前年去報名,因年歲小未錄取,前些日子聽說民兵擴編,又打算去,當民兵也頂差,去就去吧。”

聽到眼前這個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女隊長,幾個農民不由圍了過來。

“你叫什麼?小兄弟。”

“多傑。”

“好,你去報名吧,錄取你了。”

多傑跳起來叫:“謝謝大……大隊長。”

“就叫大姐吧。”

眾人都笑了。

央金叫隨從將帶著的午餐取出鋪開,與大家分享,還沒等對方讓,就從老人兒媳那裡拿過一塊糌粑津津有味地吃起來,其其格也捏過一塊放入口中,嚼了沒幾下皺起眉,央金一見大笑,說:“王……你怕是還沒吃過這種粗麵糌粑吧?你看大嫂吃的糰子裡還摻著野菜呢。”其其格能看出農民的生活是艱辛的,但那種閤家融融的景象卻觸動了她,暗暗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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