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倏一邊在腦海裡重建被打成碎片的色彩和線條,一邊努力回想著Meyer教授講過的那些名畫背後的故事。

終於,她在一幅畫前面停住了腳步。

“我覺得……就是這一幅,復刻的是戈雅的《農神噬子》。”

謝倏在手機上搜尋到戈雅的原畫,給駱君稀看。

“我去……這麼血腥?” 看著畫作裡已然被“父親”吞食掉頭顱,鮮血淋漓的嬰兒軀體,駱君稀發出了感嘆,“這畫的是誰?”

“這個披頭散髮的老頭就是農神薩圖恩,也就是希臘神話裡的克洛諾斯,他是宙斯的老爹。這個人因為曾經閹割了自已的父親,就總是害怕自已的孩子也會對自已不利,結果他老婆每生一個孩子,他就吃掉一個,杜絕後患。”

“這麼變態?那……宙斯怎麼沒被吃掉?”

“生到宙斯的時候,他老婆實在心疼得不行,就把孩子藏起來,拿襁褓包著石頭給他吞了矇混過關。後來宙斯長大,果然還是推翻了自已的老爹,當了眾神之王。”

“孩子和石頭……口感上分不出來嗎?”

“神話故事啦,講什麼邏輯。” 謝倏搖搖頭,“總之,這幅畫反映的是父權社會中普遍存在的逐漸衰老的父親對日益成長的兒子的忌憚和恐懼的主題。”

“所以……如果是這幅畫的話,李星宇是想向我們揭露他父親對他也存在這幅畫裡這樣的暴行?”

“他整出這麼大動靜,直播給全世界看,總有什麼理由吧。”

“你確定是這幅?”

“我不確定,但也沒有更好的答案了。”

“賭一把?不是你說的,不貪心的人能賭贏?” 駱君稀淺淺一笑。

“這種事情上賭一把,駱支隊,你變了。”

“還有不到2分鐘,像你說的,也沒有更好的答案了。” 他看了看錶說。

他們把這幅被作者命名為“無題35”的畫作從牆上卸了下來,翻到背面,果然在角落裡發現了一串八位數字。

他們提著畫,回到了周念甄身邊。

“第一幅畫,我們找到了。” 駱君稀。

“看到了,那你們輸密碼試試看吧。記得要在鏡頭前面輸,讓大家都見證一下。” 電話裡的聲音說。

謝倏把畫作展示到鏡頭前,說:“這幅畫復刻的是戈雅的《農神噬子》,我現在來輸入一下背面的密碼。”

她把畫遞給駱君稀,舉起那臺手機,開啟加密相簿程式,開始輸入第一個相簿的密碼。

還剩最後一個數字,她的手指懸在7的摁鍵上方,她深吸一口氣,她努力讓自已不去想,如果相簿打不開,會是怎樣的後果。

“還有不到20秒的時間了,需要我來倒計時嗎?” 戲謔的語氣又從聽筒裡傳來。

與此同時,直播間評論區也開始瘋狂刷起倒計時,彷彿這是一場遊戲。

按下最後的7,謝倏閉上了眼睛。

“沒想到,你還挺厲害。”

聽到電話裡的聲音,她才睜開眼。相簿開啟了,裡面正是“無題35”。

“那你是不是該兌現承諾,放老人小孩先走。” 駱君稀說。

“可以,開西南門,老人小孩可以出去。”

“搞這麼大陣勢,你是不是也該說說,你和你父親之間到底有什麼事?” 駱君稀一邊問,一邊飛快給李超發資訊,讓他排查寧谷匯西南門附近樓宇的人員資訊。

“我爸啊,他就是個……衣冠禽獸。”

“他對你不好麼?” 謝倏問。

“你們有沒有聽說過那種,人前被所有人誇讚是好男人、好丈夫、好父親,背地裡卻是個十足的變態,虐待妻子、打罵孩子的那種人?我爸,他就是這種人。”

“你的意思是,除了你,你母親也是受害者?” 謝倏繼續問。

“我媽是學美術的,但你們知道她最擅長的是什麼嗎?就是用她的畫畫技術,來遮身上的傷痕,尤其是臉上的淤青,她總是遮得天衣無縫,差點連我都以為,那些傷不曾在那裡。”

“所以你設這個局,是因為你媽媽?”

“你的問題太多了,別壞了規矩,時間不等人,你們趕緊開始找第二幅畫吧,不過……你看看,觀眾朋友們,都嫌我給你們出的題太簡單了呢。”

謝倏起初不明白他在說什麼,直到聽到周念甄顫抖的聲音說:“姐姐……你……你快看!”

她順著周念甄手指的方向去看直播間的畫面,只見評論區一水地刷起“上難度”三個字。

“是有人起的頭,已經去查了。” 駱君稀也在自已手機上看著直播間的實況。

“真的不把別人的性命當回事嗎……” 謝倏感到一陣心寒。

“既然人民群眾都要求我給你們上難度,那我就滿足他們的願望,第二幅畫你們只有十分鐘的時間,而且,只能問兩個問題。”

“難度上去了,籌碼也得跟上吧,找到第二幅畫,放商場裡的客人都出去,怎麼樣?” 駱君稀說。

電話那頭是片刻的沉默,而後對方說:“放所有人走也可以,我甚至可以放老闆的女兒走,不過,這也是有條件的……”

“什麼條件?”

“我可以告訴你們密碼,讓你們解開她的外套,不過嘛,前提是,警察叔叔,你來穿。”

“好。” 駱君稀絲毫沒有猶豫就答應了,看著謝倏在一邊對他直搖頭,他用嘴型對她說了一句“沒事”。

“密碼是什麼?” 駱君稀對謝倏招了招手說,“你來幫她解吧。”

“已經發給你們了。”

謝倏根據李星宇發來的密碼,解開了周念甄身上的炸彈,她小心地幫她脫出那件巨大的外套,有些猶豫地看著駱君稀。

“不要耍什麼花招哦,警察叔叔,快穿上你的新衣服,乖乖坐到椅子上。” 李星宇在電話那頭催促著。

駱君稀脫掉外套,接過謝倏手裡的那件,穿到了身上,在周念甄原本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嗯,這衣服你穿更合適,哈哈哈……” 電話那頭傳來放肆的笑聲。

“甄甄,你快走,往外跑,你媽媽在等你。” 謝倏拍拍驚魂未定的周念甄。

“姐姐……你們……”

“我們沒事的,你快走。”

望著周念甄的背影消失在過道拐角,謝倏做了一個深呼吸,眼神再次變得堅定。

“好,那麼,我要問第一個問題了。” 駱君稀的語氣異常冷靜,“第二幅畫,是不是關於你父親家暴你母親?”

“不是。”

駱君稀望了一眼謝倏,她定定地凝視著他,臉上的血色比先前更匱乏。

“別緊張。” 他柔聲對她說。

“那麼,第二個問題。” 他淡定地繼續說,“這幅畫,和你家的火災有沒有關係?”

“有。”

謝倏的臉上現出為難的表情,她自言自語地說:“這裡大部分的畫我都對上了,沒有跟火災或者火相關的呀……”

她在整個畫廊裡繞了兩圈,又回到原地,望著駱君稀洩氣地搖搖頭。

“謀殺呢?有沒有和謀殺相關的?” 駱君稀突然靈光一現,“也許那次火災的關鍵,並不在於縱火,而在於,想要某個人死。”

謝倏的眼睛亮了起來,朝外面奔了出去。

——————————————————————

九年前

“Murder, due to its dramatic nature, is a recurring theme throughout the history of art.”

(“謀殺,因其戲劇性的核心,在藝術史中是反覆出現的主題。”)

這一堂課的主題,所有人都很感興趣,Meyer教授也講得異常投入。

從《凱撒之死》到《馬拉之死》,短短兩小時,見證了數十場謀殺。

殺人這件事,吳真確實是沒想過的。這麼些年,她疲於應付的,是如何不被殺掉。但是,仔細想想,她完全有能力殺人,人的身體是如此脆弱,任何略重一點的傷害都可能要了一個人的命。

那天晚上,那個人開啟門進來的時候,她忍不住去觀察他的脖子。似乎和所有凡人一樣,充滿弱點。假使她拿起廚房的刀,順勢一劃,就能切開他的大動脈,到時鮮血就會噴濺出來;又假使在他睡夢中,用他放在地庫的魚線,將那脖頸狠狠勒住,他很快便會無法呼吸。

“你為什麼那樣看著我?” 他的話打斷了她的思緒。

“我在想,要怎麼殺了你。” 吳真如實說出了心裡所想。

他笑了笑,朝她走過來,隔著島臺摸了摸她的臉,說:“想好了沒?準備怎麼殺?”

吳真開啟他的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轉身往自已房間走。走了幾步,背對著那個人,她說:“還沒,但總有一天,我一定會動手的。”

“哦?你今天來我這裡,我讓你試試看?”

吳真無視他的話,頭也不回地上樓了。

那天之後,那個人還是和平常一樣,絲毫沒有把她的死亡威脅放在心上。

學期末趕上畢業季,身邊的人多是醉醺醺的狀態。吳真沒有考試,也沒有局,整日窩在房間裡打遊戲。這天她激戰正酣,手機卻瘋狂響了好幾陣。最後,她只得摘下耳機,接通了電話。

“幹嘛?”

“開下門,我們在你房間門口,老闆喝醉了。”

她開啟門,濃重的酒氣撲面而來。

“他有自已的房間,你送我這裡幹嘛?” 吳真倚著門框,一副事不關已的態度。

“實驗室慶功宴,他喝得有點多,你照顧一下。”

“我很忙……”

“吳小姐。” 阿寧的語氣近似哀求。

吳真嘆了口氣,從他手裡接過喝得爛醉的男人。剛認識的時候,比她個頭還矮一些,現在人高馬大的,她都有些扶不住。

她費勁地把他扔到床上,正準備繼續打她的遊戲,卻聽見他迷迷糊糊開了口:“倒杯水……給我……倒杯水。”

“你思路挺清晰的,也沒多醉。” 她下樓去拿水,鬼使神差地,注意力被島臺上的刀架吸引了。

她把礦泉水遞到他手裡,藏在身後的另一隻手緊緊握著主廚刀。

他微微起身,擰開瓶蓋,喝了一口水,雙眼仍然閉著。

吳真的心砰砰直跳,只差最後一步——只要對準他的胸口,捅下去,她的痛苦就可以結束了,也許這個世界上很多其他人的痛苦,也可以結束了。

她緩緩抽出手裡的刀,盯住他胸口的位置。她的手開始顫抖,這才意識到,原來謀殺比想象中困難許多。

一陣天旋地轉,她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死死摁倒在床上,手腕吃痛,刀掉落到地上,發出金屬的鳴響。

那個人冷冽的目光刺在她臉上,他似乎也用盡了力道,胸口起伏喘著氣。

“下不了手?為什麼?因為你弟弟?因為你無能?還是因為什麼?啊?”

吳真笑了,她癲狂地笑了起來,淚水從眼眶裡傾瀉而出。

“哈哈哈哈……無能……對啊,是我無能,要不然……你殺了我啊,你為什麼不殺了我?留我一條命,我每天……每分每秒……都會想著怎麼弄死你,你不難受嗎?不難受嗎……哈哈哈哈哈……”

他平靜地看著她,眼眸晦暗得不見一絲光亮。許久,他鬆開她,脫力地翻到一邊,說:“你殺不了我,我也殺不了你,我們只能這樣。”

吳真閉上了眼睛,他說得沒錯,她的人生,就只能這樣,直至死亡。

——————————————————————

過了幾分鐘,謝倏捧著一幅畫回來了。

“找到了,你要的畫。”

“給大家介紹一下吧。” 電話那頭的李星宇說。

她走到鏡頭前面,說:“這幅的原作是圭多·雷尼的《貝雅特里·倩契》,畫中的少女與家人合謀殺害了她的父親。”

她開啟加密相簿,開始輸入畫框背面的數字,在輸入最後一位時,她同剛才一樣猶豫,然而幾秒後,她堅定地按下了那個數字——照片開啟了——正是她手中的“無題17”,原型《貝雅特里·倩契》。

“沒想到你還真能找對。” 李星宇的語氣裡明顯含著讚許。

“我比較好奇的是,貝雅特里夥同其他家人謀殺了她的父親,是不是也就意味著,你家那場大火,也是一場謀殺,而且,兇手並不只有你一個人,還有其他人?” 謝倏問道。

“有沒有一種可能,貝雅特里並沒有參與謀殺,而是她的家人為了從禽獸父親的手裡把她拯救出來,才動的手呢?”

這時,駱君稀開了口:“火是你母親放的?”

謝倏對上了駱君稀的眼神,雖然她也想到了這個可能性,但聽到這話被說出來時,她還是不免感受到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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