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臟狂跳，身體內的靈氣跟在這林子裡四處亂竄的劍氣一樣，祁照君覺得體內的血液滾燙幾近沸騰，他喉嚨裡都沁出些鐵鏽味兒。
手不自覺地下意識握緊了師弟的肩膀。
他盤坐在地上甩甩腦袋，頭暈耳鳴的症狀才稍微減輕了一點。
蟾蜍徹底倒在地上不動彈後，大師兄這才覺得心裡稍稍鬆了一口氣，眉頭都忍不住舒展了些許，但殘酷的事實證明他想的太多了。
凌厲的劍氣疾如閃電！
無形無色，切斷落在空中飄舞的綠葉，直指臉色不太好的祁照君咽喉處。
他脊背一涼，敏銳地察覺到危及性命的威脅，斜出一指輕點，幾乎在空中落下殘影，迅速化開襲來的劍氣。
尖銳的危險感頃刻消失。
掃視一圈大大小小的劍氣幾乎都被處理掉，如今周圍樹幹上都只殘留著一些細微的劍痕，確認過安全後的祁照君這才放心地徹底脫力癱靠在師弟的肩膀上。
他自言自語著：“我就知道，強行使出這殘本上的半個招式會引發一些不可控制的後果，可我只猜到可能會收不住力道，哪成想連主人也會攻擊啊……”
脖頸處貼過來的腦袋毛茸茸，有些癢癢的，但是陸相聞忍耐度向來很高，他按下想要去推開的本能慾望，放任自已沉浸在大師兄身上那有些熟悉的清冽朦朧氣息裡。
“接下來我們是還要繼續往裡面深入？或者是先回去跟那些師弟師妹們彙報一下這裡的情況，還是說你需要多休息一會兒——”
嗓音低沉微啞，帶著慢條斯理而又不符合年紀的沉穩。
陸相聞垂著眼睛，不動聲色地用手指捻著對方的衣袍，他額前稍微有些長的頭髮遮蓋住神情，這會讓看不見他眼神的人們誤以為這是個很好相處的年輕人。
隨意拍開師弟的手，祁照君徑直原地站起來，他身子還有些虛，整個人搖搖晃晃像棵即將被風吹倒的小樹苗一樣，強撐著重新拿起了劍。
幾個深呼吸調整狀態後，他便又變成了那個無所不能、實力神秘莫測的大師兄，“走，先去跟大部隊裡的師弟師妹們報個平安，然後咱們再一起前進。”
陸相聞瞳色黑沉。
他輕輕握緊了自已的手，沒有反對這個想法。
離開的時候，祁照君像十惡不赦的土匪強盜一樣，把這片髒兮兮黑洞洞的沼澤地摸了個一乾二淨，什麼生長在岸邊的藥草靈植了，看起來古怪稀奇的石頭了……
甚至連那隻慘死的蟾蜍都被大卸八塊、扒皮抽筋後，強行地塞進了內門弟子的戒指儲物空間裡。
“哇——好厲害！”
“大師兄這境界是不是又快要突破了，畢竟那隻四長老課堂上講過的金涎蟾蜍可不是什麼簡單貨色，至少要有元嬰期內的實力，才能夠成為這沼澤一霸。”
“我從來都沒有在課堂上見到過大師兄，他一直都在閉關，要麼就是歷練，所以他其實早就是元嬰——”
“哎呀呸呸呸，我可沒有這麼說，你們都別在這兒聚在一起胡言亂語了，一個兒個兒的都想挨批是不是？”
活蹦亂跳的師弟師妹們笑嘻嘻地圍在祁照君身邊，然後被這人沒脾氣地揮手斥退，他渾身骨頭像是被泡軟了似的，倚靠在石塊上便再直不起腰來。
天色漸晚，弟子們都自發結伴同行去捕捉來一些林中獵物，經過簡單的燒烤處理便能算得上一頓豐盛的晚飯了。
螢火翠綠的微光星星點點。
頭頂在白天一直閉合著的樹木在此刻如同巨傘一樣慢慢開啟，展露出漆黑的夜幕，隨著微風晃動的綠色葉梢顏色淺碧，嫩的幾乎能掐出水來。
斜掛在西方的弦月孤寂清冷，空氣冰涼。
陸相聞用樹枝撥弄著篝火堆，暖色的火焰跳動著，明滅不定的影子打在他冷峻完美的側臉上，襯得本來就沉默寡言的人看起來更加神秘莫測。
他一邊將火搗騰地更旺一些，一邊將不知道什麼時候摘到的果子扔給祁照君，漆黑凌厲的眉眼在光影裡熠熠生輝。
鎏金的火光灼熱滾燙，帶著蠱惑人心的色澤，給他那雙漆黑的瞳仁都增添上幾分亮色。
盤坐在石板上運轉心法打坐休息的祁照君有些心不在焉，頻頻出神地遞來幾個視線，像做賊一樣偷偷摸摸的。
明明只是看自已師弟一眼，轉頭就跟偷了師父兩壺酒一樣，扭扭捏捏又緊張害怕，整個一大寫的不好意思。
搞什麼啊！
為什麼會覺得師弟會有問題……
祁照君來來回回反省著自已。
人是他親自帶上山的，也是他看著長大的，但是師弟那張臉，越是長開後越讓他覺得有些膽戰心驚，被盯著看的時候總覺得心底毛毛的。
擱在膝蓋上的手指微微抽動。
祁照君在此刻非常想給自已一巴掌，好讓腦子清醒清醒。
“你他媽別想這麼多了！”
“師弟都默不作聲地跟著你這麼多年了，他要是能害你，不早就下手了，怎麼就你每天跟那幽怨懷春的少女一樣盯著人家的背影反覆琢磨……”
思來想去把自已腦子搞的一團亂。
祁照君狠狠哆嗦了一下，他抹了把臉，調整姿勢後，正襟危坐在火堆前，在心底給自已下了一道命令。
從今往後就不去想師弟的事情了。
他這副耿耿於懷的模樣看上去真的太奇怪了，不僅會引來別人異樣的目光，應該也會讓師弟覺得心裡不舒服。
雖然心思敏感的大師兄已經在心裡這麼暗自決定上了，但他日後具體會怎麼做，那就不是現在能想象得到的了。
耳朵機敏地豎起來。
看著欲言又止快把自已憋出內傷的祁照君，陸相聞早就做好了準備，想要聽到大師兄對他說些什麼，結果什麼都沒有等到。
那個人盯了他好長一會兒。
似乎是糾結了半天，又坐在原地闔上眼睛兀自休息去了。
“……”
呵。
其實他也沒有很想聽這個人打算說些什麼。
陸相聞冷淡地把視線挪開。
火堆燒得噼裡啪啦作響，時不時有細碎的火星爆出來，在空氣裡安靜地燃燒，詭異的氛圍中兩人陷入長久的沉默。
彼此的呼吸與心跳聲都融進細微的環境雜音裡，漸漸合進一個節奏中。
頭頂，漫天星河流淌。
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