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料,江晏棲的翰林之試的確是風華冠絕,以近乎滿分的答卷碾壓了那日的所有男子。

這是讓所有人驚歎,卻又臣服的結果。

滿朝文武,再無一人敢遞上摺子言女子為官何其荒謬一話。

來上京不過一年的光景,江晏棲成為了太學第一位名正言順的女先生。

不,也可以說是——大齊史上第一位女官。

如今上京子民說起江晏棲,皆津津樂道,讚不絕口——曲水挑群臣,翰林試千藏。

“江先生實乃我輩之楷模。”

他們不願臣服於女子,但他們願臣服於絕對的天塹般的實力。

那日,朝堂上,江晏棲以一身青衣站在了權力的殿堂。當朝廷上所有紅袍官員看來時,當抬頭看著高懸的明鏡時,江晏棲躬身跪拜了明堂之上的君上。

太學先生,只是一個起點。

……

太學坐北朝南,中軸線上分配著集賢門、琉璃牌坊、彝倫堂、敬一亭。東西兩側有四廳六堂,構成傳統的對稱格局。

而此刻,又過一場濯枝雨。

太學,江晏棲往返過多次了。而今日,卻是江晏棲第一次以先生的身份踏入。

她三千青絲盡束,木簪素樸,只一身冷清素衣,青襟綰腰。

周遭一片學子皆看向她,依舊有不屑,有打量。江晏棲只是步履輕緩地走在青石路上,周身如有一片雪風,清平卻又凌厲得讓眾人望而卻步。

“這就是那曲水挑群臣,翰林試千藏的女先生?……澹清靜其愔嫕兮,性沉詳而不煩。這風骨的確比那些老傢伙還盛……”

“雲兄,你此話何解啊?我見這女子除冷淡之外,容色卻也還差了傅大小姐幾分,雖然的確大概是挺好看,但是……哪有那麼誇張的驚為天人一說。況且她神色雖是不驚,但這十八歲便當了先生的人物,定是日日泡在書中,比墨盼山那老頭還古板書呆!”

“何況,才藻非女子事也,這女子表面冷清,心中指不定多離經叛道。”

雲不遇聽後,笑著搖搖頭,“曹衍弟弟啊,你這是多矛盾的一句話啊……她莫非是既呆板又叛道?不事才藻,卻比你強?——說出去可笑,可笑!”

曹洐一聽此話當即怒了,“你……!雲不遇,我雖敬你三分,卻不代表你可以這般蹬鼻子上臉!”

見他氣急敗壞,雲不遇輕嘖一聲,他身旁的另一個始終低垂著腦袋的少年便冷不防出聲道:“給臉不要臉。”

曹洐聞言瞪大了眼睛,怎麼連這平日最是陰鬱萎靡、頹廢封閉的聞昭都能騎到他頭上了!他瞪著銅鈴大的雙眼,如有火花噴射,惡狠狠道:“聞昭你也配罵本少爺?小心我哪日將你褻褲偷去賣了!”

哼,他曹家和聞家離得可近!這聞昭雖頹靡,卻有一張好皮囊,這真要賣他褻褲,不定有個好行情呢……

聞昭聽後,無聲地長大了嘴巴,以表示他的害怕,雙眼看向雲不遇,委屈巴巴道:“駭人聽聞。”

雲不遇見此,勾了勾唇,拍了下聞昭肩膀,“別怕,他要是敢偷你褻褲……”

聞昭一聽,雙眼一亮,感激涕零,“兄友弟恭。”

雲不遇聽這成語用的……眯了眯眸,緩緩道:“他要敢偷,我便敢買。”

曹洐又詫異地瞪大了雙眸,雙眸在兩人身上來回轉,忽而瀟灑一笑,好似之前的鬱氣消散了,“原來雲兄你好這一口啊……這樣,我明兒便幫你把他褻褲偷來!”

聞昭的嘴巴這次“啊”的更大了,雙唇顫抖地哼哼了半天,才揪著衣裳吐出一個詞,“慘絕人寰……”

說著,他便垂著頭跑了。

雲不遇看著聞昭倔強逃離的背影,唇角不由抽了抽,這傻小子跑的方向真是七葷八素的,他連喊道:“看路,要撞人了!”

此話一落,聞昭便撞江晏棲一個滿懷,隨即弱柳扶風地倒在了地上,“馬有失前蹄!”說完便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江晏棲被撞的微微後退了兩步,她看著地上躺屍的人,沒搞懂,是真的沒搞懂。太學學子打招呼的方式都這般特殊嗎?

江晏棲平靜的眸色帶上探究,方想著如何是好,便見一少年走來,他一腳踹上地上少年的屁股。動作粗暴,語氣卻是溫柔極了,“阿昭,地上髒。”

此話一出,竟是有用,聞昭立即爬了起來,躲在雲不遇身後,拽著人肩上的衣裳怯生生道:“多有得罪。”

江晏棲若有所思的看著這幅奇怪畫風,太學學子……大概真的會有些難纏?她透徹的柳葉眸中卻是含了兩分笑意,嗓音和煦而輕平,“不礙事。只是同學……你這用詞可要好生探究一番。”

見聞昭不說話,雲不遇拍了下聞昭的頭,問,“可聽清先生教誨了?”

聞昭立道:“醍醐灌頂!”

江晏棲聞言忽的一笑,極輕極淺,卻讓周遭學子心下一跳。這女先生看起來冷清疏離,笑起來卻當真是溫柔又燦爛,像那天上的雲朵被輕輕揉入了一池春水。

不過他們能見此一幕,聞昭這小子可是立大功了。

見聞昭始終只說詞,江晏棲心中有了思量,她問道:“同學可知周博士在何處?”

聞昭一聽,頓時難住了,該怎樣表達呢。他見雲不遇暗指了指一旁小路,忽也抬手指著那條路道:“另闢蹊徑!”

江晏棲忍俊不禁地點了點頭,“多謝同學了。”

話落,她真向那路走去了。素青的背影極是筆直清癯,步履從容自若。雲不遇若有所思的看著那道背影,嘖,這女先生的確有點意思。

那場大宴舉行時,他恰過了病氣兒,是未去的。

雖江晏棲在上京名聲大噪,但終究耳聽為虛。

不過今日瞧著,倒是極有意思,想來太學往後便不會那般枯燥了。

青石路畔,楊柳依依。

江晏棲已步過問心亭,都仍察覺到身後還有些許學子尾隨,卻是不甚在意,細思量起這太學學子來。眉眼方緩和兩分,前方便傳來一道嫵媚動人的嗓音,“允卿這般聰慧一個人兒,如今還不知如何做嗎?”

江晏棲轉過彎去,便瞧見一容貌瑰麗的紫衣女子指尖攥著少年下巴,那青年被兩個僕侍壓著胳膊,動彈不得。

青年只能眉眼冷沉的凝著女子,音色壓抑,“放開!”

女子輕笑,笑意卻不達眼底,“想我許嬌嬌自出生便是含著金湯匙的,這麼多年了,也無人敢忤逆本小姐半分……”

說著女子尾音一轉,染了豆蔻的指甲輕輕點著青年的面頰,“你謝允卿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給臉不要臉?”

江晏棲佇足在原地,看著女子眼尾潛藏的冷意,不由微微抬眉。只是聽著許嬌嬌這個名字,江晏棲眸色雜糅兩分。

謝允卿似乎對此般事習以為常了,面無波瀾,只語氣平靜道:“許大小姐既有如此禍水之容,可顛倒眾生,合該去他國和親,適時四國歸一豈非輕而易舉。”

聽聞此話,許嬌嬌面色頓變了,眯了眯眸危險地看著謝允卿,語調輕慢,“本小姐倒不知允卿還有如此宏志,呵……倒不怕那年少輕狂,最後連太學都留不下。”

她湊近謝允卿耳畔,笑聲清脆悅耳,“你半生的努力,本小姐一話可抵。你說——你在傲然什麼?”

謝允卿聞言,握了握袖中雙手,眉上帶著決然,“太學,尚學。若舉國最高學府只容得下你們這種驕縱跋扈的簪纓之子,視一心求學之人為塵埃,那這所謂太學,我謝允卿不讀也罷!”

雖然君上讓太學學子盡數參加太學之試,的確刷掉了很多為虎作倀的小魚小蝦。但還是有些位高權重的老臣借臥病一事替他們推脫了考核。顧聽桉讓女子入學本便已引得眾人不滿,便也對此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比如,許嬌嬌便是其中一位。

“你在罵本小姐驕縱跋扈嗎?小郎君,這可不興胡言啊……”許嬌嬌的語氣始終帶著一股慵懶玩味,像是逗弄寵物一般。臨了,一句輕飄飄的話,“給本小姐掌嘴。”

謝允卿被兩人死死按住,他眸色有些猩紅地直盯著面前女人豔麗的容顏。

當真是欺人太甚!

江晏棲自聽見女子名字便明瞭了其身份,御史大夫嫡孫女——許嬌嬌。她自角落走出,音色清疏平靜,“同學,欺壓學子可不是好習慣。”

許嬌嬌挑眉看向她,看清面容後,忽嗤笑一聲,“你們這些窮鄉僻壤出來的人倒還真是有一股子團結勁?——什麼太學第一位女先生,有些墨水就想管本小姐的事了?”

江晏棲聞言只是微微彎眉,聲色清平,“當然,如果你不怕墨老先生的話。”

這整個太學就屬墨盼山那賤老頭不懼權勢,抓到誰犯規矩,必是要處罰的,上次她還被罰去正陽底下站了一個時辰,直接暈了過去,讓她鬧得好一齣笑話。

想到此,許嬌嬌頗有些咬牙切齒,卻是一笑,“你有證據嗎?空口白牙就想汙衊本小姐?你一個鄉下來的低賤女子,聽說還是個孤兒,倒真是個有娘生沒娘養的女先生呢!這學識不曾是去勾欄學成的?”

聽到那句“有娘生沒娘養”,江晏棲清寡的眉眼沉了兩分,她淡淡道:“同學,有人教過你禍從口出嗎?”

許嬌嬌眉眼輕蔑,這種女人也配威脅她?不知所謂!她笑道:“人倒是沒有,如今就只一鬣狗在在本小姐面前吠道——禍從口出呢……”

江晏棲只又上前了兩步,離許嬌嬌極近時,靜靜看著她。江晏棲眉眼已是無波無瀾,只那清透的柳葉眸分明半點不銳利,卻教人不敢直視。

謝允卿抬起頭恨看著許嬌嬌,冷聲道:“吠狗語者不自知,怪倒人語聽不明!”

見謝允卿竟是為了這女子嘲諷辱罵自己,許嬌嬌眸帶怒色,喝道:“本小姐讓你們掌嘴,沒聽到嗎!”

那兩個侍僕巴掌方要落在謝允卿面龐上,江晏棲忽然便將許嬌嬌的頭按了上去,“啪啪”的極響的兩聲,兩人一人一巴掌全扇到了許嬌嬌臉上。

江晏棲剎那間便將謝允卿拉了出來,開跑!

而原地三人皆愣住了,許嬌嬌只感覺頭腦轟鳴一聲,臉疼頭暈氣上湧。侍僕看著女子嬌嫩臉上的兩個紅腫巴掌印,臉迅速腫了起來,也是撒開手愣在原地立馬求饒道:“還請小姐恕罪!請小姐恕罪!”

此畫面一出,尾隨在江晏棲身後的學子才冒出頭一句一聲道:“我滴娘勒!這得腫成豬頭了吧!那新來的女先生敢這般對待許嬌嬌,日後定要不安生了!”

“她許嬌嬌一個女子,卻整天放蕩荒淫,欺女霸男,簡直是醜人多作怪,腦殘又任性!早該有人教訓這不守婦道的女人了!”

“這江晏棲也是個惡毒的,人也沒招惹她,可這巴掌算是把人許大小姐打傻了!”

“是沒招她,也就問候了兩聲父母!況且,就謝允卿那身板,哪比得上這上京潑辣戶——許嬌嬌,真要被左右開弓,估計現在就躺地上了!”

“這女先生看來不是墨盼山那掛的,我倒想聽聽她的課了。”

“聽她的課你還敢逗鳥,那不得一巴掌給你拍牆上?”

許嬌嬌聽著周遭賤賤的聲音似乎越來越小,卻是氣血上頭,方說兩個字竟是暈了過去,“廢物……!”

這邊,江晏棲拉著謝允卿跑開一段路便漸漸停了下來,氣息的混亂並未打散她眉眼的平靜冷清。她看著面前有些不知所措的青年,方開口,青年彎腰行禮道:“學生謝允卿,此次多謝先生相救,——只是此次先生為學生招了許家的麻煩,日後……”

“無礙。”江晏棲看著有些瘦弱的青年,她知道這是太學較為出名的寒門子弟,一路靠地方官員舉薦來的中央,進入太學求學,學業常排在前幾名。

江晏棲見青年雖瘦弱,脊背卻挺得筆直,如松竹有節,她卻只是淡聲道:“這些日,你先避著她的風頭,——能屈能伸方為丈夫。千里馬不遇伯樂,不如常馬。一顆蒙塵的珍珠要灼耀,除了它本身是珍珠外,更需自己浸入水中,洗去塵埃。”

“寒門學子求學不易,不要被一根小小的荊棘絆住了腳,——‘不學也罷’此種話莫再出口。”

謝允卿聞言一愣,他看著女子清癯如松的身骨,眉眼溫靜,周身皆是孤舟玉骨瘦的風華。

剎那間,他不由感到自慚形穢。

先生作為女子,尚能在溯洄的世道中爭得一席之地,他苦讀二十六載卻因為一個許嬌嬌輕言放棄。

說得好聽,是文人風骨;說得不好聽,終究是百無一用是書生。

謝允卿垂眉恭敬道:“多謝先生教誨,學生謹記在心。此次是學生牽連您了,往後若有所需,學生願盡微薄之力。”

江晏棲輕輕搖頭,嗓音淡淡,“我只需你安心求學。”

話罷,江晏棲便轉身離開了。

她方才所為也並非全然衝動之舉,她本便是為此而來。只有一開始便擁有打破僵局的勇氣,才能真正破局。

謝允卿看著那青衣如翡的背影,不由沉思起來。他本只想著一心做學問。但今日之事讓他明白只留太學,他終究只是個無權無勢的人,唯有真正入了仕途,他才能施展抱負,才能“文人風骨”。

拋開實力,真理都是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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