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問我可有婚配，我只當她年紀小，沒有多想。誰知前兩日，她竟說了要嫁給我這樣的人這種不著邊際的話。”沈雲南看起來很憂心。
“鄔兮之所以對我有這種想法，是因為她見的人太少，所以目光只侷限在我身上，”說著，沈雲南若有所思地看向沈無憂，“子玉，你長得還能看得下去，所以我想讓鄔兮與你接觸接觸。”
“什麼？”沈無憂當場跳起來，“二叔你怎麼想的？我這麼優秀，萬一她要真被我的魅力折服了可怎麼辦？到時候我要是再拋棄她，她豈不是太可憐了，她可還是個孩子啊！”
沈雲南一臉淡定：“鄔兮若看上了你，我也算成就了一樁好事。如今她十三，你二十，只差七歲，婚事等個四五年再辦，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你要真看上了人家，皇室的香火也算延續有望，至少在我看來，這比你和謝瀾……強多了。”
“我不同意！”
沈雲南緊了緊眉：“為何？”
“我怕良心受譴責。”
“我又沒給你下死命令，你只需要陪她兩天即可。這兩日我不曾去看她，我怕她想不開。”
沈無憂一聽這話，忍不住調侃道：“原來這才是二叔想讓我去接近她的原因吶。”
“……”
“放心吧！小二叔，這件事我答應了！”
沈無憂一臉得意走出了殿。
鄔兮匆忙拭去眼淚，慌張的從地上站起來。
沈無憂一愣，覺得這女童眼熟。這不就是……前些天在街上見過的那個女童麼。
“公子……”
沈無憂笑道：“你不知道我是誰？”
鄔兮埋頭晃了晃腦袋。
“我沈無憂，以後咱們就是朋友啦！”
“沈……”
鄔兮低聲重複了一句，猛然抬起頭看向沈無憂，“難不成，沈公子是沈先生的弟弟麼？”
沈無憂不解：“你口中的這位沈先生是？”
鄔兮指指沈無憂身後的偏殿，將頭埋得更深：“就是……方才在裡面同公子說話的那位。”
沈無憂恍然大悟。
“弟弟？我可不配做他弟弟，”他俯下身看著鄔兮的眼睛道，“小姑娘，偷聽別人說話可不好哦。”
鄔兮連忙擺手，慌亂地解釋道：“不，我、我只是恰好路過，我不知道該往哪兒走，我原想找……找沈先生告別的。”
“你要走？”沈無憂眨巴眨巴眼睛，疑惑道，“在這養傷養得好好的，為何要走？”
“沈先生出手相救，對我已是大恩，我會一生銘記，將來若有機會報答先生的救命之恩，我定然不會推脫。可是現在我的傷已經好了，所以我該——”
不等鄔兮說完，沈無憂就打斷她道：“所以你應該留下來陪我玩兩天，因為就在剛剛我們已經成了好友，好友第一次請你來家裡做客，你忍心推脫麼？”
“來家裡做客？”鄔兮有些不解，“公子方才說你不是沈先生的弟弟，那為何又稱這裡為家呢？”
沈無憂合上玉扇，用扇柄輕輕敲了一下鄔兮的額頭，輕笑道：“你這小丫頭倒是機靈得很。丫頭，你有什麼想玩的，我都可以帶你去。”
鄔兮搖搖頭，道：“真的不用了，多謝沈公子的好意。我想進去同沈先生告個別。”
這時，沈雲南從偏殿出來。經過鄔兮身邊時，他停下步伐，冷冷道：“聽他的，再留下兩天吧。”
頓了頓，沈雲南又吐出一句話：“反正你無處可去。”
說完他便離開了。
鄔兮的眼神很快黯淡。
見狀，沈無憂安慰道：“我那二叔口硬心軟，他嘴上說什麼，心裡想的卻是反的。所以他剛才那句話的意思其實是，他想給你一個家！”
鄔兮瞪大了眼睛看著沈無憂，眼睛陡然閃爍起了亮光：“真的？”
“傷口還疼麼？”
鄔兮搖搖頭：“不疼，早就不疼了。”
“那也不能累著我家丫頭，走，我帶你去亭子裡坐會兒，那裡空氣還算清新。”
長時間憋在那那間黑黢黢的房子裡，沒病的人也得憋出點病來，更何況一個剛受過重傷還慘遭拋棄的小姑娘。
沈無憂拉著她去了聞風亭，想讓她吹吹風透透氣，換換心情。可她這丫頭，卻盯著飛簷發起了呆。
那副嬌小孱弱的身體彷彿嵌在坐凳上，一動不動仰面望著飛簷，看起來有些惆悵。
沈無憂問她：“看什麼呢？”
鄔兮道：“我也不知道。”
沈無憂苦笑：“你也不知道？”
鄔兮回過神來，垂下了眸：“我總是喜歡盯著一件東西發呆，也不知道那東西有什麼好看的，但我就是挪不開目光，我也不知道腦子裡在想什麼，好像腦袋空空什麼都沒想，又好像腦袋裡潛藏的很多事都還沒有來得及想。”
“你一個孩子，卻已經如此多愁善感，活像個小大人。”
沈無憂將茶盞擺齊，選了兩個茶杯正放在桌面上倒好茶，將其餘的茶杯倒扣在茶托裡。
他將其中一杯往鄔兮面前推了推，道：“茶是乾淨的，放心喝。”
鄔兮接過杯子，垂眸盯著杯中的水，眉頭不經意皺了皺：“沈公子說這杯中的水是乾淨的？”
沈無憂不假思索：“是啊，經過一道又一道工序篩瀝出來的，已經比直接從井裡打撈出來的沙水乾淨了很多。怎麼了，你喝不下麼？”
“沈公子為何說這是乾淨的水？這水的顏色，明明同那直接從井裡打出來的沙水沒什麼兩樣……都是黃澄澄的。”
鄔兮沒見過用茶葉的茶水，只看它的顏色，便把它當成了從井裡打撈出來的沙水。
沈無憂不禁輕嘆一聲，遲遲沒有再說什麼。
守在犄角城的孩子，所有的世界都是滿天的黃沙和滿地的枯草，就連此刻聞風亭外環繞包圍著的，也是悽悽哀草。
鄔兮試探性地喝了一口，表情微變，眼裡多了幾分好奇的神色。她仔細地盯著手中的茶道：“味道很怪，這是什麼味道？”
沈無憂眼含笑意，溫聲道：“這是茶葉的味道。”
“茶葉？我倒是聽過，只是從來沒有嘗過，原來茶葉是這個味道……”說著，鄔兮的聲音忽然有些哽咽，“要是……阿媽也能嚐嚐就好了。”
“聽說她已經拋棄過你一次，你還想著她麼？”
鄔兮眼中積蓄的眼淚這一刻落了下來，可她卻笑著：“仔細想想，這是我阿媽第三次拋棄我了。”
“阿媽第一次拋棄我，是把我丟在了大街上，可惜我認識回家的路，就自己回去了，那天晚上阿媽把我打了一頓，說我不該回去。”
“第二次拋棄我，是把我關在了一間黑屋子裡，那間屋子很破很舊，窗戶都被封死了，什麼吃的也沒有。就在我快要餓死的時候，一個好心的娘子路過，從外頭替我開了門，還給了我一些吃食。意識稍微恢復以後，我就又回家了，阿媽看見我回去什麼也沒有說，也沒有打我。”
“這一次拋棄我，她讓我去破廟裡搶乞丐的吃食，她說她在門口等著我，如果我能搶過來給她，她就不趕我走了。我知道我根本搶不過他們，就從地上撿了一塊髒兮兮的幹饅頭，可我剛撿起來，他們就衝過來打我，踢我，拼命趕我走，好在我悄悄藏下了一口。當我捧著那口饅頭走出門時，卻尋不到阿媽了。”
“等我回到家，家中所剩無幾的物件都被搬空，阿媽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