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國天下，青樓也分等級，最低的便是勾欄院那種做皮肉生意的地方，而最好的則是秦樓楚館，這裡的姑娘琴棋書畫樣樣皆通，即便是客人出得起銀子，也要看姑娘意願才決定賣不賣身。
聞香樓，封安城內最大的秦樓楚館。
今日是爭選花魁的日子，雖說才是傍晚時分，但相比起往日，當下是要熱鬧出許多。
沈瑾瑤一身男裝，揹著藥箱，跟隨著香穗上到二層。
推門，一股花香撲面而來。
屋子裡有三四位姑娘，其中一人躺在床榻上聲聲抽泣著。
見到香穗身後的‘男子’幾位姑娘皆是一副好奇的神色。
或許是她們沒有想到真的會有大夫願意來此為她們診治。
“媽媽。”
香穗走到年紀略長的女子身旁：“這位是新接手保和堂的大夫，姓時。”
沈瑾瑤上前，方要抱拳揖禮，就見徐媽媽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到床榻前：“大夫，您快來給瞧瞧，這究竟是怎麼了？”
徐媽媽已經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看見香穗帶來的大夫，當下什麼也顧不得了。
沈瑾瑤放下藥箱，掀起床幔。
床榻上的女子避嫌般側面，沈瑾瑤見她臉龐有大片的紅疹，手指更是粗壯如柱。
她拿出脈枕將手搭在女子的脈案上。
不過須臾，她便問道：“敢問姑娘，今日午膳用的是什麼？”
徐媽媽想了想回答：“沒用什麼呀，午膳聞香樓內的姑娘吃的都是一樣的東西，有清蒸魚，炒時蔬，炙炊餅，還有碧玉羹。”
沈瑾瑤收起脈枕，目光清明：“姑娘是吃了風邪之物才會如此。”
“風邪之物？”
屋內的人面面相覷，都是一副不知其話中之意的模樣。
“魚、蝦類之物都會引起風入體。”沈瑾瑤隨後取出銀針：“我先為姑娘施針，而後再開一副藥方，三碗水煎成一碗，每日服兩次，七日便可痊癒。”
“七日！”
“七日？！”
徐媽媽和床榻上的姑娘幾乎異口同聲。
徐媽媽驚道：“這可不成，晚上芷蘭可是要參加花魁夜的。”她語氣低求：“時大夫，不知您可還有什麼好的辦法，能讓她今晚就痊癒，哪怕只有一個時辰都行。”
沈瑾瑤看著芷蘭，又看了看徐媽媽：“沒有。”
徐媽媽焦急著在屋中來回踱步：“這可不成，我答應了那位大人，今夜一定要讓我們聞香樓的頭牌出場，這若是耽擱了，別說我自己，整個聞香樓怕是都保不住，這可怎麼辦，怎麼是好啊？”
轉而，她又來到正在施針的沈瑾瑤身邊：“時大夫，我求求您，您就當救了我們整個聞香樓的命，只要芷蘭今夜能參選，診金我給您十倍。”
沈瑾瑤抬起施針的手，見徐媽媽一副懇求的神色。
她心底嘆息一聲，若是可以，她也想讓芷蘭姑娘痊癒，可是天條例律明言，但凡下界的神、仙不得使用法力，不然必遭反噬。
輕則心神俱損，重則歷劫失敗，魂飛魄散。
她雖不知這次下凡歷的是什麼劫，可還未到人命關天的地步。
再者，她更不能用神力影響凡人氣運。
白日裡救那名婦人，是因著陽壽未盡乃地府命簿的差錯，她才會為其救治。
可是現在... ...
“徐媽媽，不是我有辦法不用，而是真的沒有什麼辦法，只能如此。”
“我的天爺啊！”徐媽媽忽的痛哭出聲：“這可怎麼是好啊。”
房間裡的姑娘們瞧著徐媽媽如此，也紛紛開始抽泣起來，香穗更是猛的跪在沈瑾瑤的面前：“時大夫，我知道你是好人，求求您，救救芷蘭姑娘吧，不然，今夜我們這群人就沒命了！”
沒命？
方才沈瑾瑤就聽出徐媽媽話中的不對，不過是不參加花魁夜，聞香樓裡的人怎會沒命？
她暗中觀察著徐媽媽和幾位姑娘的面相；
原來如此。
作為一方父母官，這位知府大人還真是恃強凌弱。
沈瑾瑤在芷蘭身上下最後一針後，對徐媽媽道：“徐媽媽可以另選一人參加，難道非要芷蘭姑娘不可嗎？”
徐媽媽邊哭邊道：“不是非芷蘭不可，而是整座聞香樓只有芷蘭會彈《相思賦》。”
花魁夜的爭奪便是各大青樓頭牌的才藝，當初為了力壓去年奪魁的雲臺苑拔得頭籌，徐媽媽私下裡命人千辛萬苦的尋來斷絕於世的名曲《相思賦》，她就等著花魁夜讓芷蘭一鳴驚人。
可她沒想到，馬上就是比拼的時候了，芷蘭會突發變故。
“一首《相思賦》而已。”沈瑾瑤的聲音清清淡淡：“曲譜拿來，讓其他姑娘彈不就成了？”
徐媽媽嘆息：“這哪裡是說彈就彈的，那曲譜乃是異文所著，收藏曲譜的人不許外傳，所以是他親自來教芷蘭彈奏的，現在那人不在，我該如何是好，難道真的要命絕於此啊！”
越說，徐媽媽的哭聲越大，最後竟然嚎啕大哭。
沈瑾瑤收好銀針：“徐媽媽，那究竟是芷蘭姑娘的病症重要，還是《相思賦》重要？”
徐媽媽先是一愣，很快回過神，拔高了聲音：“當然是《相思賦》重要。”
她走到沈瑾瑤面前，沉息著道：“因為咱們這聞香樓裡數芷蘭的琴藝最佳，所以我才讓她彈《相思賦》可誰知，這訊息不知怎得就傳了出去，前幾日，有人來傳話，說是花魁夜當晚，有一貴人非要聽到此曲不可，若是聽不到，就要殺了我們聞香樓內的所有人！”
“這曲子並不難。”沈瑾瑤聲如蚊蠅。
“時大夫的意思，是您會彈？”徐媽媽耳朵靈敏，聽見了沈瑾瑤的話，一步上前擋在她的面前，上下打量起來。
可片刻後，她便洩了氣，遺憾著開口：“唉，可惜，你是男子。”
沈瑾瑤輕笑：“男子如何？這世上又不是沒有易容之術。”
“什麼？！”
徐媽媽像是得到了天降神兵的救贖，激動地拉著沈瑾瑤：“時大夫，您真的願意幫我們？”
沈瑾瑤看著滿屋子渴求、期盼、淚意連連的眼神，她實在硬不起心腸拒絕。
心想，反正變換個容貌，沒人知道她到底是誰。
敲門聲此時響起。
“徐媽媽，時辰到了，請芷蘭姑娘準備好就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