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晨開始,沈瑾瑤已在局中。
京都城盛府乃南嶽六大世家之首。
以故去的盛家族長是陪著先祖帝開國的肱骨之臣,夫人是皇后嫡長女陽華公主。
依照南崇皇家規矩,盛家族長迎娶公主後便該不參與朝堂事宜,但礙於先祖皇帝惜才,以至於盛家時至今日依然穩立朝堂的不敗之地。
後來,現任盛家族長繼位,將幼女送入宮中,僅僅三年時間,就從小小貴人封為淑華貴妃,榮寵至勝,其子更頗得先帝器重,小小年紀受封宸王,掌管吏部,戶部。
前不久先帝駕崩,宸王齊北禮登基繼位。
盛家在朝堂的地位再無人可及。
盛珏是盛家長房幼子,傳聞此人出生時有胎弱之症,自幼多病纏身,久居內宅不出,外界對此人知之甚少。
可現在看來,這個盛珏城府深沉。
整盤局,看似與旁人無干,實則人人皆是棋子。
樹欲靜而風不止。
“姑娘何必如此?”顧南梟看著沈瑾瑤苦笑:“你能有如此身手,怎會甘願流落青樓?”
“顧校尉... ...”沈瑾瑤垂著眸,讓人看不清她此時的表情。
“也罷,玖姑娘暫且休息片刻,南梟告辭。”
顧南梟以為是自己言語的逼迫令沈瑾瑤為難,所以沒再問下去,但他的心中卻百味雜陳。
望著她落下的長睫,他心生憐惜,如此柔美的姑娘,很難想象她搏殺時是怎樣的冷酷,絕傲。
他此生見過許多女子,她還是唯一一位最讓他琢磨不透的存在;
這般特別,怪不得,怪不得他會上心。
轉過身的時候,顧南梟臉上自嘲的無聲低笑。
他走後不久,門再次開啟,侍衛送來一瓶藥,放在桌上:“玖姑娘,這是顧校尉吩咐給您送來的傷藥。”
沈瑾瑤只掃了一眼,便沒在理會。
入夜,燈火下的少女斜斜倚在榻上,手捧著書認真地翻看,好似就連外面打更聲敲響也不自知。
門口的侍衛見少女靜如深空星河,專注看書的模樣高貴沉穩。
他們有些不明白,一個青樓女子,怎麼會有這般安靜的性子。
直到有人來,侍衛才回過神,恭敬的對著來人揖禮。
房間門被開啟,來人俊逸的面龐上眸光深深,那清風凜然的身影立在那裡,似近忽遠。
盛珏見到沈瑾瑤臉上的傷,怔了怔,語氣微怒:“受傷了?”
“沒事。”沈瑾瑤聲淡如水,手上翻了一頁書。
盛珏走近坐在她身邊。
沈瑾瑤將書合上,刻意起身拉開與盛珏的距離:“見過盛公子。”
盛珏眉心微蹙,拿起藥瓶:“你怨我?”
“盛公子說笑了。”沈瑾瑤恭敬地頷首,雙眸一直看著地面:“公子身份貴胄,不容有半分閃失,小玖怎敢怨怪公子。”
盛珏頓了頓聲音,又道:“這些時日,我並非冷血無情... ...”
“盛公子。”沈瑾瑤打斷他要說的話:“小玖自知身份,從不敢妄想。”
頗冷的語氣讓盛珏挑了挑眉,眼底有些許笑意。
若非不怨,語氣怎會如此不滿?
他抬手扶她起身,卻在觸碰的那一刻,感受到她微退的動作。
盛珏收回手:“坐吧。”
沈瑾瑤始終未抬眼眸,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
“你在青陽派多久?”盛珏換了話題,懶洋洋地道。
“出生開始,十年。”
沈瑾瑤沒有說謊,那位她易容出來的‘玖姑娘’確實曾經在青陽派學藝,被青陽派掌門收為關門弟子,只不過七歲時同掌門回到封安城,直到十歲時掌門才離開。
她眸中一片坦然,盛珏眼中閃過驚駭的目光。“我看過你的籍契,你是四年前入的聞香樓,可是發生什麼事?”
沈瑾瑤不語,眼露悲傷:“若非遭逢變故,哪家清白女子願入青樓?”
盛珏唇角噙出意味不明的淺笑:“丫頭,你從來不簡單。”
對於這句話,沈瑾瑤只是彎了彎唇,她抬眼,直視著盛珏探究的目光:“這世上,又有誰簡單?”
人生在世,誰能清白如紙,即使是人間真正的沈瑾瑤,也需要經歷事態百轉,更何況是他。
出生就生活在明爭暗鬥,爾虞我詐之中,他又如何簡單。
盛珏收了笑容,神情漠然。
“聞香樓花魁夜你自願掛牌, 之前你從未顯露,卻在那一夜後明冠封安,我倒是想聽你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無非還是身份出現的太過突兀。
他始終懷疑。
“難怪人人都說帝王生性多疑。”
沈瑾瑤聲音不卑不亢,微微一笑,揚起那雙清冷至極的眸子,看著盛珏:“陛下,也是如此。”
“你... ...”盛珏站起身,滿面震驚:“你從何時知曉我的身份?”
“陛下,如果下次再微服出訪,切記命暗衛換掉禁軍的官靴。”沈瑾瑤眼神瞥向門外:“另外,莫要再帶顧校尉隨行,他那樣的身份,對您畢恭畢敬,實在太過令人懷疑。”
盛珏輕笑一聲,眼裡的震驚漸漸褪去,朗如明月的面容上沉靜的沒有一絲波瀾。
他默默地看著沈瑾瑤,半晌才沉吟道:“既然你早就知道,那你應該明白我的用心。”
話了,他對外喚了一聲:“進來。”
侍衛開門,一揹著藥箱的老者進來,對著兩人施禮後,來到沈瑾瑤的身旁:“請姑娘伸出手,老朽為您診脈。”
沈瑾瑤注視著盛珏目光滿是失望,她勾起唇角,伸出瑩白的手腕。
老者診脈時兩人皆沉默,尤其盛珏,眼神從未離開過沈瑾瑤,他似想在她的面上找到哪怕一絲的傷心,可直到最後,她的表情始終如一,沒有任何起伏。
探脈後,老者恭敬著道:“公子,這位姑娘已有身孕,一月有餘。”
盛珏眼底的寒意湧現。
聞此,沈瑾瑤並沒有過多的驚訝。
這一切彷彿早就在她的預料之中;當今南嶽皇帝的身邊有人不容他有汙點,也有人不許她這樣的身份接近。
帝王無情,更不容有情。
她在局中,又怎知他不在棋中呢。
沈瑾瑤收起手腕,面無表情的整理著袖口,似在等最後的審判。
老者退出門,沒多久,侍衛端來一碗藥在她的面前。
“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