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碧雲離開後,宋歌的小房間立馬恢復了寧靜,她本來應該享受這難得的靜謐,卻覺得壓抑、心慌,她索性躺倒在床,閉上眼睛,如果不這麼做,她的眼淚立刻就要流出來了,這彷彿一種服輸。宋歌其實並不知道自己在跟誰鬥爭,輸贏又有什麼意義。整個世界都很安靜,宋歌聽得清窗外淅淅瀝瀝的每一滴小雨。

盧碧雲或許正在房間裡垂淚,她一貫是這樣,因為宋道臨提前退出了“戰場”,她來不及與他分辯什、對抗,所有的硝煙還沒有揚起就消散了。也正是因為這樣,怨氣在盧碧雲的心胸裡積攢得越來越沉重,還不如大吵一架!

這一對母女在跟自己較勁這方面都頗有一些造詣。

宋歌閉著眼睛,聽覺就愈發靈敏起來,她似乎聽見盧碧雲隱約的抽噎聲,是那種委屈到極點卻竭力隱忍的聲音,充斥著不想打擾別人而刻意壓抑的自以為是的隱忍,令聽者感到煩悶。

宋歌不想安慰盧碧雲,這樣的場面她從小到大已經見識過無數回。宋歌忽然覺得自己不應當待在這裡,甚至覺得自生出了“想家”的念頭是何等荒謬,這個家有什麼好想的?宋歌自嘲似的笑了起來。

宋歌的笑聲很輕,但還是刺耳地傳入盧碧雲靈敏的耳朵中,她壓抑的怨氣突然找到了傾瀉的途徑。盧碧雲正躲在臥室裡,此刻卻覺得自己本不當如此,這樣想著的時候,她的腳已經走向宋歌的房間。

宋歌聽見腳步聲,倏地張開眼睛,她在門口看見了盛怒的盧碧雲。

盧碧雲臉頰上的淚痕未乾,眼睛裡噴射著炙熱的火焰,她出離的憤怒。明明可以一家三口安安分分吃頓飯,多麼難得的幸福時光,被宋歌輕而易舉地毀掉了!盧碧雲與宋道臨已經有幾個月沒爭執過,今天宋歌一回來,就把家裡鬧得雞飛狗跳。盧碧雲懊惱地想:就不應當讓這個災星迴來!災星永遠都是災星!

那一瞬間,盧碧雲回想起宋歌出生以來的點點滴滴,這個女孩一點點地毀掉了自己本該燦爛光明的人生,然後,自顧自地帶著從她這裡榨乾的光芒離開——宋歌現在出息了,在重點中學做老師,她硬氣起來,盧碧雲再也使喚不動她了,叫她幫弟弟擔個學費都不肯,要這樣的女兒做什麼呢?

盧碧雲越想越氣,為了盧坤,自己當初毫不猶豫地放棄了上大學的機會,即便這是一生的痛,她也沒有後悔過。宋歌倒好,盧碧雲沒有讓她放棄過任何機會,如今只是要求她分擔家庭的擔子,她就推三阻四?宋歌的眼裡已經沒有弟弟、沒有父母、沒有這個家了……

宋歌發現盧碧雲走近自己,她立即撐著床坐了起來,生怕惹盧碧雲再生不快。然後,宋歌的臉結結實實地捱了一個嘴巴子。

“你真是越來越有主意了!現在都使喚不動你,等我老了,躺在病床上,你是不是打算問也不問一句?”盧碧雲咆哮道,她的聲音裡燃燒著憤怒。

宋歌被打得發矇,不明白盧碧雲怎麼突然變得這樣暴躁,她摸了摸火辣辣的左臉,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淚終於還是流了下來。

宋歌知道,這一把掌裡沒有多少針對她本人的恨意,盧碧雲只是在發洩長久以來積在心裡的怨憤。宋歌感到徹頭徹尾的冤屈,她早已對眼前人身上獲取“母愛”不抱有什麼奢求,即便如此,她始終不能甘心作為盧碧雲的出氣筒。

見宋歌流淚,盧碧雲才清醒過來,她意識到自己的情緒已然失控,宋歌罪不至此。看著宋歌微微紅腫的臉頰,盧碧雲有些羞赧,她自認有一點理虧,不過,打也已經打了,自己的孩子,教育一下而已,誰不是這樣過來的?

盧碧雲一直秉承著“我怎樣長大,女兒就應該怎樣”的教育理念,她從來不覺得自己的教育方式有什麼問題。盧碧雲努力說服自己,卻難掩心虛。

宋歌將盧碧雲在憤怒、慚愧及強裝鎮定之間變來變去的臉色看進眼裡,她打小便練就了察言觀色的本領,盧碧雲這樣變色龍似的表演,她也不是第一次看到。

成長於這樣的家庭,宋歌不得不訓練自己強大的包容力,包容著盧碧雲的喜怒無常與情緒傾瀉,包容著父親偶爾洶湧偶爾慘淡的父愛,包容弟弟獲得了並不公平的寵愛。

盧碧雲還想說什麼,張了張嘴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她不想在宋歌面前表露出窘迫,儘管這種事情經常發生,於是,她甩了一句:“你好自為之。”就離開了宋歌的房間。

宋歌看向盧碧雲走遠的背影,感覺自己緊繃的身體漸漸放鬆下來,她環視一圈自己的小房間,又回憶起這個房間來得是多麼不容易。

宋歌十歲時,透過宋道臨姑父的運作,一家四口終於搬進了一間兩室一衛的房子。

對於房間的安排,夫妻二人產生了爭議:盧碧雲想留一個房間作為起居室,一家四口分兩張床睡到另一間屋子裡。宋道臨強烈反對,宋歌已經逐漸長大,一家四口還擠在一個屋裡總是不合適的。

盧碧雲覺得宋道臨小題大做,大不了在兩張床之間拉張簾子嘛,幹嘛非要浪費一個寶貴房間。

宋道臨懶得與盧碧雲爭辯,他委託廠裡的木工幫忙打了一張窄窄的床板,又找來四把舊木椅,自己動手做了一張粗陋但結實的床出來。宋道臨對著自己的“作品”東瞧西看,越看越滿意,他又想到宋詞一直在餐桌上寫作業、學習,不像回事,打算再給宋詞打一張書桌,就放在裡屋視窗,光照也好。

盧碧雲下班回到家時,發現裡屋多了一張小小的床,而宋道臨頗有些得意抱臂地站在門口,似乎在等待她的發作。盧碧雲沒有讓宋道臨如願,她平靜且沉默地找來一床被褥鋪好。

宋道臨很是詫異,心想盧碧雲終於想通了,便不再管這事。

晚上睡覺時,盧碧雲將宋詞領到裡屋,告訴他以後就在這屋裡睡。宋詞不樂意,他緊緊抱著盧碧雲的大腿不肯撒手,雖然他已經是小學生,每天卻還是需要媽媽摟著一起睡覺。

宋道臨見狀,一邊拉著宋歌走進裡屋,一邊不客氣地質問盧碧雲:“不是說好了讓女兒睡這屋裡的嗎,你犯什麼病?”

盧碧雲反問:“誰跟你說好了?你又犯什麼病?兩個孩子誰睡這屋裡不都一樣的嗎?男孩子精力旺盛,理應空間大一點才對。”

“放你孃的狗屁!”宋道臨爆完粗口,把宋詞從盧碧雲身上撕下來,推著他往外屋走,下命令一般:“今天宋歌必須睡上裡屋。”

盧碧雲也不幹了,她迅速地宋詞往裡屋走,打定主意不讓宋道臨得逞。

宋歌尷尬地站在門口,看著父母拉扯著宋詞。

因為父母不計後果的角力,宋詞感到自己快被撕扯碎了,大哭起來。盧碧雲心疼兒子,立馬撒開手。宋道臨逮著機會,抱起宋詞就回了外屋。盧碧雲追著宋道臨,怒罵不止。宋歌仍然站在門口,不知所措。

宋道臨將兒子丟在小床上,任由盧碧雲咒罵著、捶打著他,宋詞一邊滿床打滾一邊哭得山崩地裂,他自巋然不動。

盧碧雲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她感到筋疲力竭,癱坐在宋詞身邊,有氣無力地抱怨:“你們父女倆非得要氣死我,才能順心如意嗎?”

宋道臨面不改色地反駁:“是你永遠不能聽取大家的意見,總是一意孤行地違背大家的意志。”宋道臨向宋歌揮揮手,說:“明天還要上學,趕緊回屋裡去睡覺。”

宋歌又觀察了一會兒母親的臉色,發現盧碧雲沉浸在自己的哀怨情緒中,此時已經無法分心在意旁人,她立馬如獲大赦地跳進被窩,把整個身體全面地埋在被子下面。

其實,宋歌並沒有多麼想要自己睡在一個房間,反而很認可母親關於拉簾的建議的。宋歌沒見過起居室,聽說會有大沙發和大電視,比起獨立睡一屋,她更渴望擁有這些。

宋道臨不知道女兒的心思,他只是想為她多爭取一份權利。宋歌理解父親,因此更加難過。事情鬧到現在地步,宋歌不自覺地怪責了自己,如果不是因為要給自己一個獨立的房間,父母也不會吵得不可開交。

想到這裡,宋歌在被窩裡流起淚來,她小心翼翼,不想發出任何聲音,寧願眼淚鼻子狂妄地流淌。這不是宋歌第一次躲在被子裡哭,卻是她第一次如此愧疚。

言情小說相關閱讀More+

假公主也有春天

一塊拼圖

豪門丈夫冷冰冰,夢裡黑化要親親

捲心菜要躺平

開局天賦失竊,去往第二世界復仇

陸要芝麻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