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職後的範詩揚顯得十分悠閒，為了掩人耳目，他必須帶著李雅然“四處旅行”。
畢竟如果不這樣做，張燕燕那邊一定會起疑。
一個突然消失的室友，足以成為她報警的理由。
在時機並未成熟之前，範詩揚絕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因此，幾張合成的照片，以及幾條合成語音留言，也就成為了順理成章的事情。和一個體貼入微的男朋友跑到全國各地進行遊玩，那是多少人都會羨慕的事情。
只要沒有人必須找到李雅然，他就有足夠的時間來解決掉這些麻煩。
即使她們想要跟李雅然面對面影片，這對於範詩揚而言，都絕非什麼難事。
AI成像技術早就被範詩揚運用得爐火純青，沒有人會質疑李雅然朋友圈發出來的真假，沒有人能想到此刻的李雅然，正沉默地躺在偏遠的大涼山之中。
其實每次和勞倫斯通話過後，範詩揚都遠不如表現出來的這般鎮靜。
李雅然的進化路程比範詩揚想象得更為漫長，他的心裡總有一絲淡淡的失落，因為他選定的女孩，遠沒有他想象得那般強大，她至今都未能突出重圍。
可不知為何，範詩揚總覺得有事情遠遠超出了他的預估。他的心中總有不好的預感，可又說不出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其實範詩揚不知，一直以來，他都有一個隱患並未完全解決。
這或許就是人類與程式最大的區別。
人類，真的非常懂得潛藏與謀劃。
類似“臥薪嚐膽”這樣的典故能流傳至今，必然有它存在的道理。
*
眼睜睜地看著那些巨石不斷墜落，李雅然認定自已必死無疑。
許彥的蹤影早已從眼前消失，很快，李雅然就被下墜的山石擊中，無力地趴在地上。
或許是被山石壓斷了肋骨，李雅然大口大口地吐著鮮血。
她的面前只剩下一片觸目驚心的狼藉，那是她的鮮血與塵土的混合，是她生命最後的波折。
難道真的要死在這裡了嗎？李雅然有些不甘。這一生當中的無數片段幻化成一張張照片，開始在她腦中疾速劃過。
李雅然試圖伸手去觸碰它們，可它們看似那麼近，實則非常遙遠。無論她怎樣努力，那些記憶都只按照既定的軌跡掠過，只留給李雅然一個模糊的痕跡。
昏暗之間，她好似看見了一枚小球在一片虛無的空間中上下跳動。
待李雅然定睛細看，那片虛無的空間中，似乎布有無數彎曲的細線。
那些細線都從同一個點發出，最終落到遙遠的黑暗之中。
突然間明白了什麼，李雅然無力地苦笑著。
怎麼會有人在臨死之前，腦子裡想得都是帶電粒子在磁場中會做什麼運動呢？
難道不該是回想一下自已心目中極為重要的人，以及那些無法完成的遺憾嗎？
念及此處，一個身影驀地鑽入李雅然腦海之中。
有一個明朗的少年，正耐心地教他計算小球運動的軌跡。
範詩揚，你為什麼會對我做這樣的事情呢？在你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竟讓你對我怨恨至此？
李雅然的腦中滿是疑問，可惜已經無人訴說。
就在這時，她彷彿真的看見了那個明朗的少年。
只不過如今的他褪掉了曾經的稚氣，看上去成熟了許多。
“範詩揚，你看你如此對我，可我臨死之前潛意識裡出現的人竟還是你。”李雅然無可奈何地自言自語。
此刻她早已無所顧忌，她甚至不知自已說出的哪一句話，會成為自已在這世上最後的遺言。
可沒想到眼前的人離自已越來越近，李雅然能清晰地看見他的面容，甚至包括他面板上的毛孔。
他的手撫摸在自已的臉上，那觸感竟是如此真實。
“曾經我以為，我們會一直這樣下去。可沒想到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廂情願。”李雅然朝著她自認是幻想的那個人淒涼一笑，“範詩揚，你曾經是我一個遙不可及的夢。其實像現在這樣也好，我的夢永遠都不會醒來了。”
因為無可奈何，李雅然只能選擇自欺欺人。
“雅然，李雅然！你醒一醒，可千萬不要睡！”
範詩揚的聲音清楚地傳入李雅然的大腦，她感覺到有人在不停地拍打自已的臉頰。
“李雅然！李雅然！你睜開眼睛看著我！堅強一點，千萬不要被眼前的假象所迷惑了。李雅然！”
範詩揚的呼喊一聲高過一聲，李雅然被迫強撐精神，用最後一絲力氣睜開眼睛看向他。
“為什麼……這種感覺如此真實？你就像……真的在我眼前似的。”李雅然說得斷斷續續，她感覺自已已經耗盡了生命中全部的力氣。
“李雅然，你並沒有出現幻覺，我的確在你眼前！”範詩揚焦急地說道。“無論如何，你都不要被眼前的假象所迷惑。畢竟你如今身處的世界，和之前的大不相同。你必須及時調整心態，調整思維方式，才能在這個世界生存下來。”
“這個世界？我怎麼不明白你的意思呢？這難道不是我們賴以生存的空間？這裡難道不是地球？我難道穿越了？”範詩揚的話語令李雅然的思路無比混亂。
“你可以這樣理解，你現在身處的地方，的確已經不是你之前存在的世界了。因為在這裡，你並不具備真實的肉體。你存在的只有意識而已。只不過，在這個世界當中，你的意識其實無所不能。”
沒有肉體，只有意識？
簡短的幾句話，意思已經足夠明確了，可李雅然似乎就是很難理解。
直到一些模糊的畫面從她腦中突然閃過，她才隱約想起，自已好像做過一個植入腦機介面的手術，自已好像曾多次連線到網路當中。
沒錯！此刻的她已經身處網路世界，這個世界有其自已的規則，那是完全遊離於現實之外的。
眼前這人說得都是實話，因為李雅然腦中逐漸回想起之前他們遇見了眾多風格迥異的“李雅然”，其中那個實力最為強勁的，一直都在不停地進食。
現在回想起來，她恐怕只是在瘋狂地吞併周圍的資料，以此來完善自身。
可是自已究竟要如何做，才能將周圍的資料用於自身修補？
李雅然求助般地看向眼前的範詩揚。
等等！李雅然猛地記起，是範詩揚將她騙入網路之中的，在現實世界裡，他或許正守在自已軀體旁邊，按理說他絕不可能出現在自已眼前。
那麼自已見到的究竟是誰？
或許是感受到了李雅然的心念，眼前的範詩揚立即做出了回答：“雅然，你對我無需防備，因為我才是真正的範詩揚！那個在現實世界中和你相處的人，不過是我意識的複製品而已。”
抿了抿嘴唇，範詩揚繼續說道：“其實說他是複製品，已經不準確了。因為他在網路之中學習了良久，早已實現了自我進化。現在的他擁有獨立的意識，擁有和我不同的思想觀念。他和你見過得那些‘李雅然’一樣，他脫胎於我，卻已經不是我了。”
範詩揚的話令李雅然如墜霧裡，她好似聽懂了，卻又沒能完全明白範詩揚的意思。
可範詩揚並未急於解釋，而是溫柔地替李雅然搬開壓在她身上的石塊，“你看，你現在的意識已經逐漸穩定下來。在這個世界裡，你已經不可能消失了。只要你的信念足夠堅定，你就完全能夠適應這個世界。”
李雅然很快就想通範詩揚說得是事實。
如果他們暫時找不到離開的方法，那就只能盡最大的努力去適應現狀。
畢竟經歷了那次事故之後，李雅然最大的習得，便是隨遇而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