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李雅然便突然睜開了眼睛。
許是李雅然下床的動靜太大，張燕燕打著哈欠按下手機的開機鍵。
“這才幾點鐘呀，我的大姐！今天我們貌似沒有早課呀！”張燕燕有些不滿，迷迷糊糊看了眼時間，才六點五十。因為昨天晚上她的將軍征戰未歸，她一直守到後半夜，直到將軍凱旋她才放心地入睡。
李雅然滿含歉意地向張燕燕道了歉，她只是抱有一絲僥倖心理，想要試一試電腦是否還能夠開機。
可當她按下開機鍵後，那毫無反應的螢幕，瞬間掐斷了她全部的念想。
看來這維修費用，自己是出定了。
李雅然看了看放在桌子上的頭盔，又看了看自己的電腦。
人生果真如此莫測嗎？有一得必然會有一失嗎？
反正已經起來了，李雅然索性翻開書本，認真地學習起來。
學校維修站九點才會開門，到時候自己把電腦拿過去維修，剛好可以去上今天的第一堂課。
巴塞羅那、馬德里……
書裡的每一個地名，都曾讓李雅然無比嚮往。
她也曾有凌雲壯志，她也計劃過用自己的雙腿去丈量世界。
可是現在，李雅然低下頭，掃了一眼右側那僅剩下半截的大腿，現在的她的確無能為力。
她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意氣風發，認定自己有能力上九天攬月的女孩了。如今的李雅然，已經自卑到只敢蜷縮在電腦螢幕前，認定自己此生只能當個與鍵盤為伍的小翻譯。
因此，她才想方設法地避開郭澤銘。
畢竟學習新媒體方向的郭澤銘一心想要說服李雅然，讓她成為自己成長型短劇的女主。
李雅然自然一口回絕。
努力這種事情，對於她而言，是極其私密的。她實在沒有勇氣，將自己展現在公眾面前，面對那些陌生的指點。
*
八點四十。
太陽已經將它的溫度均勻地鋪撒到大地上。
李雅然慢條斯理地將義肢裝到大腿上，然後認認真真地撫平褲子上的褶皺。
張燕燕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替李雅然將膝上型電腦放進電腦包裡。
“我說，你真不考慮穿一穿裙子嗎？天氣越來越熱了。”張燕燕也是為李雅然考慮，畢竟穿裙子的確會方便很多。
可李雅然只是平靜地搖了搖頭。
張燕燕自然不便多言。
有些坎，只能當事人自己努力跨過去。旁人即使想要幫忙，都只會是徒勞。
當然，其實他們並不瞭解李雅然。她並非不能面對自己殘疾這件事情，也並非在極力遮掩事實。
她只是竭力想要和過去劃清界限，或者說，完成某種程度的自我禁錮。
彷彿只有這樣做，才能掐斷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讓自己徹底清醒過來。
不過這些想法，李雅然從不與旁人言說罷了。
似乎覺察到氣氛略帶尷尬，李雅然主動向張燕燕詢問她在遊戲當中的進展。
一提起遊戲，張燕燕的話匣子便被徹底開啟了。
由於她和遊戲當中的隊友配合默契，因此，這一世已經是他們共同體驗的第六世了。
“也就是說，你口中的那個將軍，其實還是之前那位神醫咯？”李雅然好奇地問道。
“沒錯，就是他。我們在遊戲當中配合默契。儘管也會遇到一些難題，有時候也會爭執，可更多的時候，我們選擇共同解決問題。經過了六世的相處，有時候我都不禁開始懷疑，彷彿我真的有這麼一個男朋友似的。”說到此處，張燕燕撒嬌般地搖了搖李雅然的手臂，“雅然，你說我以後可怎麼辦？看慣了二次元過於帥氣的臉，在遊戲當中被寵愛慣了，以後我還要怎麼找男朋友呀？”
“咱們思路不妨開啟一些。沒有男朋友的話，女朋友也行。畢竟最懂女人的，還得是女人。”李雅然打趣道。
張燕燕卻突然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已經第六世了。說實話，我們兩個現階段的遊戲程序越來越慢。我們是刻意放慢速度的。因為都怕太快就經歷完這七世，以後就很難再遇見了。”
“我覺得，這你倒是無需擔心。”李雅然將電腦包換到另一隻手上，順便拍了拍張燕燕的肩膀，“即便我以前不玩遊戲，可還是有所耳聞的。‘數壘’是什麼角色？他們旗下游戲就沒有一款不氪金。現在之所以把玩家們盯得這麼緊，恐怕就是為後續售賣資訊做準備。你放心好了，他們絕不會放任這麼大一塊肥肉平白無故飛走的。”
張燕燕認同地點點頭，“你說的在理。可你也說了，他們是氪金的‘數壘’，以後即便他們推出什麼活動套餐，比如能獲得真人聯絡方式之類的，我恐怕也買不起呀！”想到這裡，張燕燕的五官為難地皺著眉。
見到張燕燕委屈巴巴的模樣，李雅然抬起手來勾了勾她的下巴，“喲，瞧這令人心疼的小模樣。即便你買不起，可不代表你那位將軍也買不起呀。咱就放寬心吧。”
*
兩人就這樣邊走邊聊，很快就來到了學校的電腦維修中心。
這裡與其說是維修中心，其實也就只是一個小網點。
只不過那些計算機大神們平時總喜歡往這裡鑽，相互交流探討，或者蒐羅一些稀有的配件，因此，只要把電腦拿到這裡來，就沒有他們解決不了的問題。
李雅然將電腦遞給維修中心老闆，老闆拿著筆記本搗鼓了幾下，發現的確開不了機。
要不就是硬碟壞了，要不就是系統出了問題。老闆初步判斷。
他掃了一眼店內，發現這剛好是個絕佳機會，可以試探試探昨天下午新來的那個人，究竟有沒有真才實學。
老闆把筆記本遞還給李雅然，同時朝她努了努嘴，並且用眼神示意讓她往店裡走幾步，“喏，你去找他，他可是這方面的專家，幾下就能給你修好。”
說完，老闆扭頭朝店裡喊道：“喂，小許，手裡的活先放一放，你幫這個妹妹看一看她的電腦呢，她開不了機了。”
李雅然想也沒想，埋頭接過電腦便朝老闆口中的“小許”走去。
可就在她走了幾步，瞥見面前有一雙男士帆布鞋後，猛然抬頭的一瞬，李雅然才真切地體會到，什麼叫做機緣巧合。
右腿不由自主地開始抖動。
儘管知道，這一切都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可李雅然就是清楚地感覺到右腿傳來鑽心的疼痛，從腳心一直到大腿根。一波接連一波地傳遞到她的大腦，她的鼻尖開始滲出細細密密的汗水，心跳也開始不由自主地加快。
“雅然，你怎麼了？怎麼臉色突然這麼難看？”細心的張燕燕很快便發現了李雅然的異樣，她趕緊上前，扶住了身形不穩的李雅然。
此刻的李雅然幾乎就要被曾經的記憶淹沒，那些恐懼和疼痛如同洶湧的海浪一般朝她襲來，令她幾乎無法招架。
就在這時，那個“小許”從李雅然手中將電腦拿走放在櫃檯上，同時又從櫃檯順手抽出一張衛生紙，替李雅然擦去鼻尖的汗珠。
“小許”仔細地將手裡的抽紙對摺了一下，遞給一旁的張燕燕，示意她李雅然額頭上還有汗珠。
隨後，“小許”轉過身去，從櫃檯後面抓出一個塑膠圓凳放在了李雅然的身後，他按住李雅然的肩膀，李雅然木訥地隨著他的動作坐定在圓凳上。
進行完這一系列舉動的“小許”低下頭，面無表情地注視著李雅然，幾秒鐘之後，他緩緩開口道：“好久不見，李雅然。看樣子，你還記得我的。”
逐漸穩住情緒的李雅然動了動嘴角，而後她同樣面無表情地看著男人說道：“好久不見，許碩的弟弟。我怎麼可能會忘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