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往事
現在想來，這段依話舊找不出問題，確實是一段讓人倍感溫暖的話。
可是他隱瞞了葉禮的遺囑，並且每一句話背後都有目的。
“和你未來有關的決定，只能由你來做”，是希望她不去選擇葉緒的規劃。
“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這句是希望她離開海城，不接觸公司，好方便他的動作。
最諷刺的是，“爸爸永遠是你的後盾”。
他把葉梔愉嫁給沈嘉行，把公司股份拿到手後直接放棄葉梔愉，再憑藉股份把顧修芙給嫁過去。
他心裡怕是早有了計劃，卻能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出假話來騙自已的親生女兒，真是讓人心寒。
曾經無數次在她迷茫時，這段話讓她堅定決心走下去。當她對顧遠橋抱有懷疑時，也是這段話讓她相信，他是愛自已的。
全都是假的。
仰頭逼回眼裡的淚水，葉梔愉告訴自已，這是最後一次了。
她的眼神慢慢堅定起來，兩年，還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她快步走到了辦公桌前，雙手拖著桌沿。
“舅舅，能幫我一個忙嗎？”
葉緒的視線從電腦轉移到她的面龐，猝不及防對上了她的雙眼，澄澈又堅定。
“我希望你以我長輩的名義出面，和學校商談我休學的事情，我想來公司跟著你學習。我會在兩年內成為一名合格的繼承人！”
“好，知道了。”
望著葉梔愉離去的背影，葉緒紅了眼眶，表情欣慰。
“長大了！”
*
回到家大概八點的樣子，海城的天已經黑透了。
葉梔愉剛開啟門，就看見了沈識簷的背影。
暖調的燈光照在他的頭髮上和身上，他穿著睡衣，聽見聲音轉過身，露出他剛剛在侍弄的小盆栽，那朵小小的櫻水晶。
“你回來了。”
稀疏平常的一句話，是葉梔愉很久很久沒聽到的一句話，是家的感覺。
“嗯，回來了。”
她笑得眉眼彎彎。
快速到浴室卸妝沖澡，換上睡衣，然後躺倒在懶人沙發裡癱著，以後就要忙起來了，她現在只是心裡想想就已經累了。
沈識簷也坐在沙發上，兩人一時間都沒找到話題。
葉梔愉調整著自已的姿勢，直到能完全躺平，眼前就是開闊的天花板。
“沈識簷，這些年你過得怎麼樣？”
問出這樣的問題其實有些冒進，兩人太多年沒見了，只有一些小時候的情誼，算不上特別熟悉。
至少在葉梔愉眼裡是這樣的。
沈識簷坐在她不遠處，拿著一本書百無聊賴地看著，聞言沉默了一會兒，幾句話講述了他這些年的遭遇。
“媽媽去世後，沈斌來找我，我沒跟他走。我在幾個親戚家裡寄住了一年，又被外婆接回去，課外打工賺點生活費。外婆病了，我就找到沈斌要錢，回沈家了。”
他沒說太細，平鋪直敘不帶情緒，彷彿這只是一段陌生人的生平經歷，而不是他的一樣。
葉梔愉彷彿跟著他回到了宋老師去世的那一年。
她得知了宋老師去世的訊息，哭著吵著要見言言，跑到了老師家的小院子裡。
她記憶裡偏僻的院子周圍圍滿了人，她從沒在這裡見過這麼多人。
太吵了，不是那種大聲喧譁，而是很多人聚在一塊小聲說話的嗡嗡的聲音。
她很艱難地從人群裡捕捉到幾個字眼，“小三死了”、“野種”、“活該”、“沒人要”。
院子裡發出了幾個人爭吵的聲音，外面的人聽見裡面的動靜，開始肆無忌憚起來。
“聽說是個老師，咋能幹這種事？”
“不是，你聽錯了，她是個搞藝術的，你是沒看見，前兩天有人從院子裡面偷了兩張女人裸體畫，誒呦那身材絕了！”
“那不稀奇，搞藝術的，是開放哈，可能也不在乎給人當小三啥的,就是苦了孩子。”
“苦啥呀！那不是活該嗎，誰讓他攤上這麼一個媽！人家憑什麼要給她養孩子啊，你聽，裡面吵著呢！”
“啊？沒人要，那人來幹啥啊？”
“你傻了？來搶房子啊！你見過這麼好的房子嗎？”
葉梔愉當時已經九歲了，葉禮去世得早，失去了母親就像失去了庇護所，世界上的惡意她也就能感受到幾分。她長大了很多，能明白這些人話裡的意思。
院子裡的爭吵越發激烈，葉梔愉顧不得那些，仗著人比較嬌小立即鑽了進去，進了沒關嚴實的院子。
這個院子簡直變了樣子，和葉梔愉記憶裡的大相徑庭。
漂亮的石板路積累了灰塵，髒兮兮的，奶白色的牆壁上被紅顏料寫滿了“小三”、“去死”，爬藤植物被拽到了地上。院子裡漂亮的繡球花園也沒有幸免，已經被打砸差不多了，明亮的玻璃窗戶也佈滿了一塊塊雨水乾後的水痕。
而沈識簷正被兩個大男人按在他最喜歡的躺椅裡。
“房產證呢？不是大舅舅欺負你，你只要交出來，我就把你接回去啊！”
“你可上一邊去吧！看你大舅那樣，像個好人嗎？你交給二舅舅，二舅肯定好好養著你，對你好啊！”
“不能給！我不給！”
“去你的吧！打一頓就老實了！”
“老二，有你什麼事，給也是給我家！等大哥在海市發達了好幫助你啊！”
“說的真是屁話！叫你一聲大哥你還狂了！看誰拳頭硬吧！”
葉梔愉看到這一幕簡直嚇破了膽：“別打了，住手！”
跟在後面的保鏢也終於擠了進來，聽了葉梔愉的指示把那兩個男人拉開，把七歲的沈識簷從躺椅裡面抱出來。
他臉上有明顯的巴掌印，手也有不少紅血痕，是被兩個男人搶房產證時用了力氣摳出來的。
葉梔愉氣壞了，對著著兩個男人和外面多嘴多舌的圍觀群眾一頓教訓，讓保鏢報警，然後就把沈識簷帶回家了。
然後呢，發生了什麼，葉梔愉翻了個身面對著他，繼續回想。
沈識簷住進了葉宅，就在她隔壁的房間，他們在一起吃飯，玩耍，上課學習，彷彿又回到了小時，無憂無慮的時候，只是現在，葉禮和宋佳音都不在了，只剩他們兩個相互取暖了。
沒過多久，沈識簷的兩個舅舅把他接走了，顧遠橋通知的他們過來的。
他說，每個人有自已的生活。
他說，“葉梔愉，少管別人家的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