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
皇帝溘然離世。
紫宸殿一片悲慼之聲。
宰相、中書門下要員、尚書省要員匍匐在地,哭嚎不絕,宰相常袞尤其悲痛。
他得到皇帝恩遇,在元載罷相、楊綰病逝後獨攬朝政,感念之下哭聲震天。
又是崔祐甫提醒道:“臣子服喪自有禮制,國不可無主,今日又有如此變故,宰相應立即擁立新君,以安局面,不可沉湎於悲痛!”
常袞這才領銜請太子即位。
太子再三推辭。
常袞以先帝遺詔、億兆臣民苦勸,太子這才勉強答應,繼承皇帝印綬。
獨孤貴妃沒有見識,對實力估計太過自大,這場政變的鬧劇還沒開場就已結束。
在她和韓王、王駕鶴的供述下,魏良臣、黎幹都沒有逃脫,全部落網。
王駕鶴、魏良臣、黎幹立即斬首,抄家充公,女子收沒至掖庭宮為奴,男子全部流放三千里。
獨孤貴妃是主謀,念先帝對她恩寵無比,令她為大行皇帝殉葬。
韓王廢為庶人,賜死在流放路上。
……
按制,大行皇帝駕崩,天子服斬衰,守孝27月,但天子以日代月,27天即可。
沈珍珠在戰亂中與丈夫分別,剛剛回到丈夫身邊不足2月,他便急病離去,悲痛欲絕幾日不吃不喝,鳴玉悄悄開導,說歷史上父皇命數如此,實在沒辦法,還得為皇兄著想,她才漸漸想開了,漸進飲食。
禮部為大行皇帝擬諡號為:睿文孝武皇帝,廟號代宗。
代宗皇帝有遺詔,大臣舉孝3日即可,令德高望重的中書令郭子儀回朝主持喪儀。
3日喪期後,皇帝臨朝宣佈即位。
尊沈珍珠為皇太后,
封鳴玉等公主為長公主,
因鳴玉有大功,加封食實邑千戶,加上先前所封,共計兩千戶!
要知道,按規定親王、公主食實邑不過千戶成為定法,只有少數公主,如太平公主因平定韋后之亂有功,封了五千戶,空前絕後。
秀容長公主的兩千戶,在所有皇親中恩寵最盛,甚至超過了昇平長公主。
這個封賞無人有異議,皇帝疼親妹妹本就不稀奇,何況鳴玉的功勞,是常袞和崔祐甫親見的。
蕭楚冊封駙馬時,授予官位——
銀青光祿大夫,
檢校左羽林將軍,
駙馬都尉。
在平亂時擊斃劉忠翼、擒拿獨孤貴妃和韓王、生擒王駕鶴,又傳令李晟控制右龍武衛有功,受封——
檢校秘書監,
雁門縣開國侯。
雖說原本就是從三品,但秘書監是清望官,得天下文人之雅望,更顯高貴。
爵位一下子從男爵提到了侯爵,連跳了好幾級,跟郭曖已經同一個級別,檢校實職官又比郭曖的殿中監更聚士林人氣,恩榮令人矚目。
這個封賞,其實還是壓了很多的。
私下裡,李適對蕭楚感慨:
“子羽,真是委屈你了……
以你的功勞,朕應當封你正三品金吾衛大將軍!
或者……你與誦兒友善,他十分敬仰你,封你太子賓客教導於他也無不可。
至於爵位,哪怕不是開國郡公,也當是開國縣公……
只是……你是外戚,按制不宜授太高職位,更不宜掌軍……
朕常常覺得可惜,若你不是駙馬,朕便把左神策軍交給你,與李晟左右護翼禁苑,若國家有戰事,還能為朕征戰沙場,掃平海內。
唉,鳴玉得一好夫婿,
朕卻少一大將軍!”
深深嘆了口氣,看得出發自肺腑。
子羽是鳴玉給蕭楚取的字,畢竟在這個年代想混跡官場、公卿貴族圈,沒有字顯得很文盲。
出處是詩經——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
楚者,鮮明也。
聽到皇兄的感慨,新晉長公主翻起白眼,朝他抱怨道:“皇兄就想著自已!”
皇太后沈珍珠、李適都忍住笑,畢竟喪期中是不方便笑出聲的。
按制,沈珍珠喪期服斬衰,守喪27個月;鳴玉已經出嫁,服齊衰不杖期,守喪1年;蕭楚娶公主,得按兒媳婦禮儀,也守喪1年。
頭3個月,要住塗白泥的陋室。
不能吃肉、不能喝酒。
也不能聽音樂,
更不能同房……
這3個月,蕭楚、鳴玉也不便出門會客,不能逛街,只能練劍看書……
劍法倒是進步不少,人卻憋得發慌,不僅兩口子忍得難受,連謝瑩也跟著受累。
說起來,鳴玉確實很大方。
蕭楚府邸掛的是雁門侯府,佔地70畝,總共有8個院落,蕭楚加鳴玉的婢僕,共有100人。
內院主宅自然住的是她跟蕭楚,有32名婢僕照料飲食起居。
謝瑩挑一個她自已最喜歡的院子,有16個婢僕照顧,地位僅次於主人。
而且,鳴玉睜隻眼閉隻眼,允許蕭楚偶爾去找謝瑩,就當是個沒名分的妾室。
林氏姐妹又有個獨立院子,算是蕭楚的高階侍衛,有8位婢僕照顧。
蔣駿、顧瑛算是客人,住在靠前的院子,他們不要婢僕照顧,但衛生啥的總得有人照料,所以安排了4個僕人伺候。
還有公主的邑司官,包括令、丞、主簿、錄事,以及史、謁者、舍、家史等18人,在一個院落裡辦公,也有僕人打掃衛生、給他們做飯。
剩餘的僕人,在需要維護整個院落,管家裡的馬、車、倉庫等。
府上有32人的護衛隊,在蕭府各門、前院守衛。
這麼大一個府邸,光靠蕭楚每月48貫的俸祿自然是不夠的,鳴玉食實封2000戶,每月能領200貫,兩人加起來還有一百來頃永業田,種糧、種桑每年的收入,可就比俸祿還高得多了。
更何況,還有皇帝賞賜。
這位大舅子,每隔一個月就賞東西的。
李適不止疼愛親妹妹,對妹夫也很欣賞,總覺得這妹夫豁達得讓人難以置信。
明明立了那麼大功勞,一點怨言也沒有,對權力更沒有任何企圖。
李適經常召鳴玉、蕭楚入宮,跟皇太后一起拉拉家常,聊著聊著,漸漸提到國事。
3個月來,鳴玉對蕭楚講了很多這時的歷史,包括官場鬥爭、經濟問題、軍閥割據問題、異族入侵問題。
蕭楚本來是不感興趣的,一心想去查穿越回去的時機,順便遊山玩水、風花雪月。
但……實在沒有機會。
鳴玉的話,他又一向愛聽。
慢慢的,對政治也就有所心得。
至少,聽得懂大舅子的意思,也能給出一些想法……抄襲鳴玉的想法。
這天,李適跟蕭楚、鳴玉在太液池畔散步,心情頗有些沉重:
“朕方即皇位,天下紛擾……
大事者有三,
一者是外族侵擾。
吐蕃連年入寇河西,回紇登裡可汗又意圖再次興兵犯邊,南詔異牟尋連同吐蕃擾我南境……
二者是藩鎮不臣。
魏博田悅公然要求承襲節度使,淮西節度留後李希烈請為節度使,西川崔寧獨霸西蜀、橫行不法、窮奢極欲,連朔方也嫌太大……
三者國用不足。
國家納稅人數比天寶時少了許多,朕節衣縮食,租調總是不夠,想用兵都很難……”
眼睛望向蕭楚:
“子羽可有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