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炯雖說渾身痠疼,提不起力氣,腦子依舊昏昏沉沉,可凌駉這個人,他還是有些印象。

順軍西撤後,四月二十七日,山東濟南府德州的鄉紳發動叛亂,擒殺“大順偽官”,短短時間內,山東、北直隸群起響應。

凌駉於東昌府臨清州舉事,到德州投效“濟王”,帶兵盤查過往船隻時,在艙底發現了昏迷的朱慈炯。

按照正常歷史軌跡,一年後,凌駉會起兵反清,最後兵敗,不屈自縊,對大明算是忠心耿耿。

“殿下,臣已經派人通知御史盧世淮、趙光鼎,主事程先貞等人,待殿下身體稍微……”不待凌駉把話說完,朱慈炯疲憊的揮了揮手,“別,凌主事……”喉結吞嚥了一下,火辣辣地疼,“儘快護送本王去南京,沿途行蹤要隱秘,不可洩露任何訊息,以你的名義去拜見史可法!”說完,又昏睡了過去。

凌駉也意識到了什麼,囑咐趙提領好生照看定王殿下,匆匆下去點選一百護軍扮作隨從,船工、舵手若干,皆用可靠之人,隨後安排舟船啟程。

一路過臨清、淮安、揚州等地,皆如德州一般,凡南下之船,必仔細盤詰、內外搜查。

臨清是凌駉舉事的地方,自不必說,進了高傑、劉澤清地盤後,凌駉或亮出敕印、或使銀錢,以“南歸”為名帶著朱慈炯平安得過,並未暴露其身份。

朱慈炯在張家灣碼頭上船後,昏迷了三天,船到德州被凌駉救醒時,便是五月初三。

彼時的南京城,福王朱由崧在鳳陽總督馬世英和黃得功、高傑、劉良佐、劉澤清四鎮總兵官的支援下,已經正式就任監國。

卻說這福王朱由崧之父,老福王朱常洵,是明神宗朱翊鈞的第三子,母親是明神宗最寵愛的妃子鄭貴妃。他上面還有個哥哥朱常洛。

明神宗寵愛鄭貴妃,想廢長立幼,把大明江山留給朱常洵,遭到眾大臣極力反對,與神宗鬥了十五年。

被神宗逼退首輔四人,罷官、解職、發配一百多人,最後神宗還是沒能如願,只好讓朱常洵做了大明朝最富裕的藩王,富到三百多斤肉被李自成切片,做成了“福祿湯”時,油脂漂於碗麵。

而明光宗朱常洛僅在位二十八天,留下朱由校和朱由檢兩個兒子,明熹宗朱由校無子。

因此,崇禎皇帝朱由檢的三個兒子是沒有爭議的正統繼承人,三人不出,就該是福王朱由崧即位。

可東林黨人哪兒敢讓他即位?你老子的皇位是我們這幫人弄沒的,讓你即位後,翻舊賬怎麼辦?

翻開史書,不只奸臣禍國殃民,忠臣誤國的也不在少數,這評價卻不敢用在史可法身上,清廉可敬、忠心可表,史公千古!

卻說,史可法在“擁福派”和“擁潞派”之間,搖擺不定,其中曲折自不必談。

最後,竟然給鳳陽總督馬世英寫信,列舉福王“貪、淫、酗酒、不孝……”等“七不該立”,成了後來馬士英拿捏史可法的把柄。

福王朱由崧見狀,私下一尋思,咱爹活著時府上多闊綽?白菜只吃芯兒,驢肉吃舌尖,滿桌子菜每樣嘗一口都能吃撐,其餘賞給下人,吃不了全扔!如今逃難到淮安,得跟潞王借錢花,秦淮河上的畫舫都去不起。穿著角巾葛衣,舊枕頭、破被子,混到馬上揭不開鍋,慘不慘?這皇位不能丟,得爭!

鳳陽守備太監盧九德是福王府出身,主僕倆一番奔走聯絡,就有了馬世英和四總兵擁立這一齣戲,自此,朝廷威嚴大損,四總兵有了“定策之功”,以定策元勳自居,開始囂張跋扈!

福王朱由崧上演了一出“三辭三讓”的戲碼,說什麼“天子固不如藩邸樂也!”一番表演後,就興高采烈地進了南京城,從三山門登陸,到孝陵哭了幾嗓子,乘馬從西門入城。等到他坐穩監國後,卻立刻變了樣子。

五月初三朱由崧剛監國,總兵高傑和劉良佐就致書史可法,逼著他卸權給馬世英。史可法繼續昏招頻出,又給拼命往南京趕的朱慈炯挖了一個大坑!

為了籠絡四總兵,他居然於五月初八日上疏,建議把江北之地封給四總兵做藩鎮,除了朝廷每年各給二十萬石米、四十萬兩餉銀,藩鎮內兵馬錢糧、生殺予奪全憑自主,之後誰打下來的地盤歸誰,又請旨給四總兵封爵,四鎮軍閥割據已成!

結果有馬世英拉攏在前,四鎮總兵根本不拿史可法當回事兒。五月十二日,朝廷就讓他督師淮揚,中樞大權落入了馬士英手中,史可法被暗中排擠出了權力中心。

訊息從宮裡傳出,此時不僅太學諸生鬧了起來,武定橋畔,史可法府邸二進廳堂裡,也亂成了一團!

“啪!”一隻精緻的茶杯被摔碎在地,姜曰廣氣的青筋暴起,“秦檜在內,李綱在外,國將不國!”隨後扭頭看了一眼其他人,“諸位怎地不說話?就這樣任由奸臣禍國嗎?”

錢謙益喝了一口綠豆湯,“居之,不要亂了方寸,憲之督師淮揚,若能把軍權握在手中,卻也不失為……”

“怎麼可能?”姜曰廣是個急脾氣,不待錢謙益把話說完,就急吼道:“劉澤清那幫跋扈之輩,怕是隻會把憲之當成個泥菩薩!”

其實,這話也沒錯,因為歷史上,史可法到劉澤清地盤,亮明身份後,還被劉澤清部下“誤”抓壯丁,扛了三天木頭、吃了不少鞭子,劉澤清才“姍姍來遲”,史可法抓著他袖子連說“給你修了三天房子,苦死我也!”

高弘圖、張慎言聽了姜曰廣的話,眉頭緊皺。此時的史可法,除了搖頭嘆息,也別無他法。

卻在這時,下人來報,“老爺,門外來了百十號人,精壯的很。為首的叫凌駉,是兵部職方司主事,有敕印在身,說從山東來,有要事求見!”

錢謙益聞言一愣,姜曰廣“哼”了一聲,撩起忠靜服袍邊,坐在了椅子上。

“快請!”史可法一擺手,雖說只是個六品官,可從北來,還有“要事”,那就絕對不能怠慢!

須臾,只見凌駉領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進來,身後還跟著兩個山東大漢,像鐵塔一樣站在了門口兩側。

坐在末位的方以智,看清少年的臉後,不顧腳踝傷痛,“唰”地就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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