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過晚飯，王守規正給張奇蹟考試的時候，白天張奇蹟幫她耙樹葉子的女孩來了王守規家，手裡提了兩個塑膠袋，一個裡面裝著幾包泡麵，一個裡面裝著餅乾，餅乾說是給張奇蹟的，泡麵給王操。
王守規還納悶，沒明白女孩送東西的意思。
“白天他幫我弄樹葉子去了。”女孩指著張奇蹟對王守規說，“俺媽讓我送來的。”
王守規看看張奇蹟，嘟囔一句：“這小子，也沒跟我說。”
女孩放下東西就走了，王守規在跟前，張奇蹟都沒敢跟女孩說句話。
“我還沾你光了。”王操對張奇蹟笑笑說。
張奇蹟抬頭對王操笑笑，沒說話。
“繼續做你的題！”王守規語氣有些嚴厲地對張奇蹟說。
張奇蹟忙低頭看著王守規那張手寫的卷子，卷子上剩了一多半的空沒填，這一時他心緒煩亂，更想不起答案來了，在那裡不由抓耳撓腮。
“再給你十分鐘。”王守規瞥了一眼張奇蹟的卷子，說。
張奇蹟後脊樑一陣發麻，心想這頓打是逃不過了。
“師父，你是不是出錯題了？”張奇蹟鼓足勇氣，問王守規。
王守規撇嘴笑笑：“你不會就說我出錯題了？”
“真的。”張奇蹟說，“你是不是把我還沒背的地方的字出題上了？”
這下王守規也有點兒懷疑自已是不是真出錯題了：“剩下的都不會了是吧？”
“啊。”張奇蹟皺眉看了一眼卷子。
“我看看。”王守規拿了字典，開啟張奇蹟摺頁做記號的地方，“背到這了是吧？”
“是。”張奇蹟點點頭。
王守規抽過張奇蹟的卷子，對著字典檢查了一遍，鬆口氣，把字典和卷子推到張奇蹟面前：“你自已看看，是不是出錯題了？”
張奇蹟對著卷子在字典上翻，那些字自已確實背過了，心裡納悶怎麼一點兒印象都沒有呢。
“咋著？”王守規問張奇蹟，“我出錯題了？”
“沒有……”張奇蹟低聲回答。
王守規走到牆邊從牆上取下他的藤條，指了指張奇蹟和王操睡覺的屋：“來把，別愣著了。”
王操抬頭看著張奇蹟撇了撇嘴，做個鬼臉，張奇蹟沒心思搭理他，繃著身子從椅子上起來。
“饒一回吧。”師孃給張奇蹟求情，“讓他再背背，明天再考一回唄。”
“饒一回？那下回呢？”王守規皺著眉頭說。
張奇蹟往睡覺的屋走去，心想捱打就捱打吧，疼幾天的事兒，可這次錯得題多，也就多挨幾下，多疼幾天罷了。
不知道是不是有段時間沒捱打自已身體不適應還是怎麼的，張奇蹟感覺王守規這次出手比以前重，疼得有點兒受不了，牙都咬不住了，不由地嗷嗷叫，躲了幾次，王守規打得更疼了。
一整夜，張奇蹟疼得愣是沒睡著，屁股上跟插滿了鋼針似的，想著從前的無拘無束的日子，不由委屈地哭了。
外面雞叫的時候，張奇蹟感到分外想家，並且心裡沒掙扎一會兒，就決定回家去。
王操起床的時候，張奇蹟也跟著起來了。
“背字典啊？起這麼早？”王操睡眼朦朧地問張奇蹟。平常張奇蹟可以晚起一會兒的。
“啊。”張奇蹟回答，站在床邊小心地提著褲子，但還是疼得齜牙。
王操洗漱完上個廁所背了書包跟假裝背字典的張奇蹟打個招呼就推腳踏車開了大門去上學了。
見王操一走，張奇蹟扔了字典就拖著腳步出門去了，想跑是不可能，走路都得用手揪著屁股後面的褲子，一摩擦就疼得很。
出了村，順著一條小路一直往南走，半明的天逐漸褪去夜色，空氣涼颼颼的，路邊農田裡的麥苗結著一層薄薄的霜，張奇蹟望著前面的曠野，心情好多了，屁股上也感覺不難麼疼了，不由加快了腳步。
不知道走了多久，已經能看到自已的學校了，張奇蹟怕遇見同學，故意繞了條路，又走了一陣子，就看見馬廠村了，心裡又激動又害怕，他覺得王守規會來找他回去的吧？可這會兒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先回家，跟媽媽訴訴苦，最起碼能在家休息幾天吧。
一口氣走回家裡，楊翠娥正低頭掃院子。
“媽！”張奇蹟喊了一聲。
楊翠娥抬頭，看見張奇蹟，愣了一下。
張奇蹟對楊翠娥笑笑，接著猛然一下就哭了起來。
“你這咋回來了？”楊翠娥扔了掃帚跑到張奇蹟跟前，又驚又喜，給張奇蹟擦著眼淚，“哭啥嘞？自已跑回來的？”說著拉著張奇蹟往屋裡走。張奇蹟屁股疼得“哎呦”一聲。
“咋了？”楊翠娥看著張奇蹟。
“王老道把我腚開啟花了。”張奇蹟說。
“咦！”楊翠娥輕輕打了一下張奇蹟的胳膊，“那是你師父，咋還王老道？”
張奇蹟拖著腿拉著楊翠娥往屋裡走：“俺爸呢？”
“還睡著覺哩。”楊翠娥說，“我去叫他去。”
“不用，媽，讓他睡著吧。”張奇蹟說，“你給我下個雞蛋麵條吃唄。”
“行。”楊翠娥說。
張奇蹟和楊翠娥剛走到堂屋門口，張福海出來了。
“咋回來了？”張福海望著張奇蹟，關切地問。
“沒事兒。”張奇蹟囁喏道。
張奇蹟站在大桌子前彎腰吃著久違的雞蛋麵，心裡暗暗發誓，不管王守規來找他還是爸媽讓他回去，他要堅決奮爭到底，絕不回去了。
“這咋打這麼狠啊？”張福海剛才已經看過了張奇蹟屁股上的傷，“王守規下手還真夠狠的。”
“不打不成器。”楊翠娥維護起王守規來，“奇蹟要是好好學，還能捱打？”轉頭看著張奇蹟，“你可別記吃不記打，回去得聽師父的話，好好地學。”
“我不回去了。”張奇蹟嘴裡含著麵條，語氣堅決。
“你敢！”楊翠娥走到張奇蹟旁邊，從他手裡奪過筷子，“你不回去你幹啥去？”
“我……我在家也能學習。”張奇蹟說，“不就是背字典嗎？我去買一本在家裡背。”
“說得倒是好聽。”楊翠娥說，“你要能好好學習還走到這一步？”
正說著，王守規進屋了，手裡拿著他的藤條，還沒等楊翠娥和張福海跟他打招呼，他就舉起藤條向張奇蹟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