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的大廳的牆上，有翰榮集團的介紹，也有董事長呂薄榮的相關介紹，進酒店時，我粗略掃過一眼。
在穿金利來西裝的富態中年開啟房門的剎那，我就認出來，他就是呂薄榮。
一個可以比肩小寶，甚至猶有過之的大哥。
羊克右手插進褲兜裡，攥著的槍柄已有小半截露出來，我們一個個都臉色不善。
一般人碰上這種狀況，肯定驚慌失態，但呂薄榮顯然是經過風浪的，短暫錯愕後，很快恢復了鎮靜，彷彿沒有看見羊克手裡的槍似的，姿態從容地問道：“你們是？”
陸峰隔空指了指小 會議室裡的兩個中年，語氣隨意，但不容置疑地說道：“呂老闆，找你談點事兒，你讓你朋友先出去！”
說話時，走廊兩頭，已經聚集了 越來越多的人。
有的穿著筆挺的西裝，有的穿白襯衫，瓜瓢頭，有的拎著膠皮棍，虎視眈眈，還有的拿著手機在打電話。
這些人，穿著很體面，單看穿著氣質，像是保險等金融行業的職員，但脫下西裝，全是流子。
一切，宛如日本黑幫電影裡的場景，雖然這些流子都沒說話，但隨著走廊兩頭聚集的流子越來越多，一股難以言明的壓抑氣氛瀰漫開來。
“這是給我問罪呢？呵呵，行！”
呂薄榮體態鬆弛的開了句玩笑，微微頷首，隨即轉身走到會議室裡，態度客氣的跟房間裡的兩個中年說道：
“劉局，財神，你們先回去，生意的事兒，我們改天再談。”
兩個中年與呂薄榮寒暄一會，隨即走出會議室。
這時，我才注意到，從會議室裡走出來的這兩中年衣著氣度不凡，那個叫財神的，四十來歲，穿著件棕色唐裝，手裡拿著兩個黑色保健球，龍行虎步，另一箇中年也四十來歲，梳著大背頭，穿著行政夾克。
後來，我跟五溪市的黑道大哥顧伯豪有一些交集，一次跟顧伯豪的聊天中，我才知道，那個財神，也是五溪道上有名的大哥。
而那個劉局，96年時任五溪交通局局長，也是黎波關係之一。
我不確定，黎胖子是不是透過劉局長得知呂薄榮在白金漢宮酒店開會的，但黎胖子沒有在中間充當圓場的說客，卻反手把呂薄榮的訊息告訴了陸峰，黎胖子此舉的動機，是值得揣度的。
劉局長與財神離開後，呂薄榮就把我們五人請到了會議室。
呂薄榮沒躲沒藏，他甚至阻止了走廊裡想要湧進來的保安，從他身上，我看不出有絲毫的緊張。
會議室的紅木茶几紋理精緻而細膩，呂薄榮姿態從容的在主位坐下，神色平靜，一邊慢條斯理的泡茶，像是招呼客人一樣說道：
“坐，都坐，喝什麼茶..”
“喝茶就不必了。”
陸峰彎腰在呂薄榮對面坐下，右手搭在茶几上，輕輕敲擊著，目光幽幽地看著呂薄榮，半晌，輕聲說道：“來這裡，是想請呂老闆高抬貴手，我有兩個朋友被你兄弟杜青摁住了，我希望你能給杜青打個電話，把人放了。”
“因為什麼啊？”
“跟杜青沒關係，跟江陵老鼠有點恩怨，杜青攬事兒。”
呂薄榮拿起茶几上的中華點上，深吸一口，夾著煙的右手伸到菸灰缸處，彈了彈菸灰，模樣輕鬆地問道：
“那你應該去找他啊？”
“杜瘸子聽不懂人話，找你更好使！”
一直和顏悅色，言語也很客氣的陸峰突然間，話語冷了下來，一邊說，他十分突兀的，一隻腳伸出來，“哐”的一下，搭在茶几上，慵懶地躺在沙發上，一隻手枕著後腦勺，右手隔空指著呂薄榮，“呂老闆，你是個體面人，你應該明白，我不是跟你商量！”
聽聞這話，呂薄榮臉色唰的一下冷了下來，他伸手一推，茶几上的幾個紫砂茶杯被手肘推得摔在地上：“老弟，在五溪，在白金漢宮，你跟我玩這個？”
陸峰微微偏過頭，看了眼身邊的申超群，“呂老闆還沒擺清楚位置，超，你幫幫他。”
說話時，超哥剛要有所動作，坐在我身邊的羊克卻突然上前一步，動作更快的，極其迅捷果斷的一把把兜裡的槍拽出來，朝著天花板就開了一槍！
“嘭！”
穹頂的天花板LED頃刻間爆碎，明亮的會議室裡，瞬間黯了一半，玻璃渣子彷彿下雨一樣，簌簌而下。
羊克這一槍，徹底打破了陸峰與呂薄榮之間的微妙平衡，也讓兩人之間，沒有了任何緩衝的餘地。
在此之前，我曾多次構想著陸峰與呂薄榮見面的場景。
我一度以為，陸峰的手段會委婉，他不可能做的這麼生硬，畢竟，呂薄榮在五溪道上是說一不二的。
在顧伯豪沒出獄之前，呂薄榮就是五溪道上首屈一指的大哥。
像呂薄榮小寶這樣的，已經完成資本原始積累的大哥，已經和權力有深層捆綁的大哥，得罪這樣的大哥，代價是難以想象的。
即使如此，陸峰還是這麼幹了。
羊克這一槍，嚇了我們一跳，也同樣嚇住了呂薄榮。
在槍響的瞬間，呂薄榮本能的渾身微微震顫了下，很快恢復鎮定的他手搭在茶几上的一隻公道杯上，食指、中指與無名指無序的在公道杯杯沿跳動著，即便他掩飾得很好，我還是從這無序中，看出了他的不安與侷促。
羊克這一槍，也打碎了名望的外衣。
電影裡，大佬面對好幾只槍頂著腦袋，還能雲淡風輕，還能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那多少有裝的成份。
當所有的名望、利益與權勢都無法制止對手時，大哥也害怕，大哥也是普通人。
透過會議室的門，我隱隱聽見外面傳來紛亂的腳步聲，隱約還有人敲門，並有人在外面焦急的喝問：“榮哥，榮哥？”
對走廊外的呼喊，呂薄榮充耳不聞，他竭力讓自已保持著風度，深深地看著陸峰，半晌說道：“在這裡開槍，你想清楚後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