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玉現在在麵條館頂替四姐小蘭的班。四姐小蘭閒下來看看孩子，打打雜。
兩個孩子已經八個多月，長得水靈。來吃麵的食客見了不住地誇讚：“這兩個孩子，該上年畫。”
這天夜裡，孩子們在嬰兒床上睡著了。孔玉和四姐小蘭相擁而眠。孔玉親吻著四姐小蘭，他們重溫結婚以來的甜蜜。
從知道懷孕到現在一年多了，他們都努力剋制，先是怕傷著孩子，後來生孩子坐月子，再後來奶奶去世孔玉做手術。
孩子生下來八個多月，四姐小蘭照顧兩個孩子，照顧孔玉，照顧生意。一個人恨不能伸出八隻手來，對於一個剛剛十九歲的女人來說，真是太難為她了。
一家人忙得團團轉，老婆婆孔月像個透明人，除了孩子哭了給孩子換換尿布，洗洗尿片，生意不插手，像個甩手二大爺。
孔月現在被噩夢折磨，夜裡常常睡不好，白天有點發呆。一個不到五十的女人，失去了精氣神。她現在不敢作妖了，她害怕奶奶夜裡找她算賬。
自從奶奶生病，奶奶去世，孔玉住院治腿，四姐小蘭撐起了整個家。她白天忙得一身汗，晚上夜裡醒幾回，給兩個孩子餵奶、換尿布，一天睡不了幾個小時。鋼鐵做成的人也快撐不下了，根本想不起男歡女愛。
現在，好日子終於回來了，孔玉可以接手面館的活，四姐小蘭心輕鬆，身體輕鬆。孩子們夜裡喝夜奶少了，一夜頂多醒一次，四姐小蘭可以安睡到天亮。
孔玉親吻著四姐小蘭，兩個人都像個青澀少年。可是情到深處時，他們都感覺到不同。為什麼？四姐小蘭覺得難以啟齒。為什麼？孔玉覺得不可思議：不就生了回孩子嗎？怎麼就不一樣了呢？
四姐小蘭想起來：她拆線那天和老婆婆鬥氣摔下床，下體被硌傷撕裂重新縫合傷口時，護士就說，可能留下後遺症，這就是所謂的後遺症嗎？
四姐小蘭給孔玉一說，孔玉愕然了，又是他娘，害她失去做女人的幸福了嗎？
“蘭兒，我們去醫院看看，看能不能治好。”
“孔玉，這種事怎麼開口？”
“醫院裡病人形形色色，什麼病沒有，怎麼不能開口了。”
“等以後吧。”四姐小蘭很委屈，窩在孔玉懷裡流眼淚。
這一夜，本來是幸福得冒泡的一夜，卻讓兩個年輕人愁雲慘淡。
孔玉見了他娘就想移開視線，他不想看見他娘，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娘啊？想盡辦法害兒媳婦，有意害，無意害，明著害，暗著害，最後害得自已的媳婦不到二十失去了做女人應有的幸福！
孔玉幹活感到沒勁，鍛鍊感到沒動力。他感到無奈，如果可以，他寧願不從他這樣的娘肚子裡爬出來。他娘畸形的愛生出了兒子，給了兒子畸形的愛，給了他兒子畸形的生活。
那是自已的親孃，不能打，不能罵，不能趕走，讓她在你眼前像個行屍走肉一樣晃悠，真是礙眼啊！
四姐小蘭也很痛苦，夜裡的不和諧的生活讓孔玉失去了生活的動力，她自已何嘗不是。老婆婆太可惡，我怎麼得罪你了，嫁到你家來處處小心，在臥室以外不敢和孔玉有親密的動作，臥室內親熱你也伸長了脖頸能看到。
和自已老公在自已臥室親熱犯了哪家王法，老婆婆橫挑鼻子豎挑眼。只要和孔玉一親熱，見了自已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
天底下沒見過這樣的老婆婆，千方百計害自已兒媳婦，害自已受傷，害自已捱餓，害自已失去做女人的幸福，甚至是行女人的職責時很痛苦。
如果可以，讓娘打死自已也不嫁，嫁給這樣不正常的家庭。她對兒子畸形的愛，不是尋常母親對兒子的疼愛、溺愛。她把對孔玉爹的愛恨情仇全加在孔玉身上。
四姐小蘭好後悔，她更怨恨她娘，怨恨二哥，怨恨所有孃家人：“娘，二哥，你們害了蘭兒一生，你們知道嗎？你們聯手把蘭兒推向了火坑，你們知道嗎？讓蘭兒生不如死還不能去死！”
四姐小蘭想起自已一雙可愛的兒女。他們現在是自已生活下去的唯一動力。
孔玉看到四姐小蘭痛哭的樣子感到自責：“蘭兒，對不起！”
四姐小蘭茫然地搖搖頭：“不是你的錯，我不怪你。”
孔玉抱抱四姐小蘭：“蘭兒，我一定帶你到大醫院治好你的病。”
“好，那你的腿要趕快好起來，我們掙很多很多錢，到大醫院，去省城，去北京、上海、哈爾濱、煙臺給我治病，你要加油嘔！”
兩個人緊緊擁抱，彼此充電加油鼓勁。
時光一晃三年過去，孔玉攢夠了錢，攢夠了精神，腿完全好了，他揹著四姐小蘭都能健步如飛。他們準備天熱麵館淡季去北方給四姐小蘭治病。
兩個小寶寶長大了，可以離開爸爸媽媽了。
這一天，孔玉和四姐小蘭收拾好行囊準備出發。他們在門口掛上：家中有事，關門十天的牌子出發去北方。
臨走前，四姐小蘭反覆叮囑孟麗：“一定要看好孩子，門前就是街道，平時關上大門少出去。早晨、傍晚可以帶孩子出去玩一會兒，但一定緊緊抓著孩子的手。”
同樣的話，孔玉反覆叮囑他娘。他們都答應得好好的。
四姐小蘭還是不放心，又對大舅媽說：“妗子，您常常到這裡看一看，我知道姥姥身體不好需要您照顧，抽空過來看著點，我真不放心我婆婆，您看看她，有點走神。”
“好，你們放心去吧。”
孔玉和四姐小蘭坐上了去北方的特快列車。
一路上，他們神情都很凝重。這趟去能不能治好四姐小蘭的病是個未知數。第一次出這麼遠的門，醫院在哪裡，可以打個的，不用自已坐公交擠地鐵。
可是聽說那裡的醫院排隊掛號是個難題，有的排好幾天才看上病。
再困難，孔玉下定決心要治好蘭兒的病。四姐小蘭坐在火車上，心裡掛掛兩個小寶貝：他們想娘哭了嗎？他們有沒有好好吃飯？他們夜裡摸不到娘哭鬧嗎？
四姐小蘭想得出神，全然沒在意火車到了哪裡。
火車終於到了目的地，四姐排號真的排了一天一夜才看上了病。醫生是個婦科老專家，她一看說：“這是下體反覆受傷傷了下面的支配神經，導致性功能障礙，性交疼痛。”
四姐小蘭看看老大夫的診斷想哭：“孔玉，怎麼辦？不行我們離婚吧！”
孔玉看著四姐小蘭的診斷書說：“我們問問大夫，一定能治好，你別灰心。”
四姐小蘭真想不明白，怎麼這麼倒黴？怎麼這麼巧？傷哪裡不好，孔玉的腿斷了都能治好，傷哪裡，唉！
老大夫看著四姐小蘭說：“這裡受傷的我見過的多了，治療起來比較麻煩，效果不能達到百分之百。我們可以先做個微創手術看看，然後藥物治療和物理治療。”
四姐小蘭沒有主意，孔玉說：“只要能治好，大夫讓我們怎麼做，我們就怎麼做。”
“好！”
孔玉看著四姐說：“蘭兒，對不起，讓你受苦了。我那個娘不正常，可能是長期見不著我爹的原因。他們這一對冤家產生一段孽緣，生了我這個孽種，讓你這個倒黴蛋吃了這麼多苦。”
四姐小蘭無可奈何地說：“都是我娘把我推進你家這個火坑，讓我過上地獄般的生活，還好你不是小鬼，也不是閻王，要不然我死都不能超生。”
“蘭兒，你不怨我？”
“孔玉，我怨你幹什麼，你不也是受害者嗎？”
“是啊，我娘毀了我們一輩子的幸福。不過，也許能治好呢！”
“孔玉，要是治不好，我們離婚吧，我不能妨礙你追求幸福生活的權力。你只要把孩子給我，你按時給孩子撫養費，別讓孩子跟著我受苦就行。”
“說什麼呢！你的病一定能治好，你要有信心。”
“好！”
四姐小蘭住進了醫院，不過手術很小，幾天就出院了。他們滿懷希望地拿著大夫給開的藥登上了返程的列車。
火車上，孔玉神神秘秘地對四姐小蘭說：“大夫說讓你怎麼物理治療。”
“提肛練習。”
“每天提著一個大水缸跑步？”
“什麼大水缸，肛門的肛。”四姐小蘭瞪了孔玉一眼說。
孔玉聽了痴痴笑起來。
路上顛簸了十幾個小時。終於回到了自已的家：“孔令軍，孔令紅！”四姐小蘭進了大門就咋咋呼呼地喊。
孟麗阿姨哭喪著臉抱著孔令軍出來了，後面跟著同樣哭喪著臉的大舅和大舅媽。
孔玉急忙問：“這是怎麼了？”
大舅媽忍不住，哭著說：“孔玉，小蘭，孔令紅丟了。”
四姐小蘭一聽，眼一閉就要昏倒，幸虧孔玉及時扶住，不然摔在地上可摔不輕。
大舅媽和孔玉手忙腳亂地掐人中，拍後背，四姐小蘭一口氣喘上來：“我的女兒……”淚水順著臉頰流下來，有氣無力地癱倒在孔玉懷裡。
“大舅，怎麼回事，我女兒怎麼丟的？丟幾天了？去找了嗎？”
舅舅說：“孔玉，你姥姥生病住院了，你大舅媽去醫院伺候你姥姥，這兩天沒過來，你姥姥今天剛出院，我們來這裡看看，聽孟麗說孩子丟了，今天早晨剛丟，還沒來得及報案呢！”
孔玉沒來得及問怎麼丟的，急急忙忙出去找孩子。他邊走邊喊：“孟麗阿姨，孩子是誰看著丟的？怎麼丟的？在哪裡丟的？”
孟麗說：“孩子是你娘在小公園玩的時候弄丟的。”
孔玉臨走對四姐小蘭說：“蘭兒，你在家裡看著孔令軍，我出去找孩子，我去印點尋人啟事。明天才能去派出所報案。”
四姐小蘭無力地點了點頭。
舅舅說：“我也跟著去找孩子，孩子他娘，你去通知我們家裡所有親戚，幫著找孩子。”
一家人匆匆忙忙地分頭去尋找孩子。四姐小蘭抱著孔令軍問孟麗：“孟麗阿姨，你仔細說說怎麼回事？”
孟麗說：“我和你婆婆帶著兩個孩子去小公園玩，孔令軍說拉臭臭，我把孔令紅交給你婆婆，我抱著孔令軍往家跑，等我們回去，你婆婆說孔令紅不見了，正到處找孩子呢。”
四姐小蘭對嚇呆的孔月說：“娘，事到如今，你親孫女丟了，你能告訴我，孩子是怎麼丟的嗎？”
“不是我弄丟的，是她自已跑丟的。”孔月嘴硬地叫嚷。
“她怎麼跑丟的？”
“孟麗抱著孔令軍在前面跑，孔令紅在後面追，我沒跟上，一轉眼消失在人群裡，我再喊就喊不應了。孟麗回去我們一起找，就是找不到。”
四姐小蘭沒聽出什麼可疑之處，沒在往下問。
尋找孩子的人到天黑才回來。大家都失望地搖了搖頭。
親戚們沒喝口水就回家了，留下孔玉和舅舅繼續尋找。半夜，孔玉一無所獲，一頭栽在床上睡著了。
四姐小蘭整夜沒閤眼：“女兒，你在哪裡？天黑了。你最怕黑了，娘來了，你聽到了嗎？”
四姐小蘭看看累得半死睡著的孔玉，再看看小床上熟睡的孔令軍，走出家門去尋找孩子。
她打著手電筒，在馬路上，在小公園的犄角旮旯，在水溝邊，到處留下她的足跡，她的喊聲。
“女兒，你聽見媽媽的聲音了嗎，聽見了你應一聲，孔令紅，媽媽的寶貝，你回來呀！”
“媽媽的寶貝，你回來呀！”
“媽媽的寶貝，你回來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