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大秦太子也明鬼
兼愛、非攻、尚賢、尚同、天志、明鬼、非命、非樂、節葬、節用。
以上，便是墨家主張的十大核心思想。
墨家是一個很矛盾的學派，他們不但善於研究科學，還創立一套嚴謹的邏輯學。
所主張的十個核心思想，其中就有“天志”、“明鬼”。
天志的意思，就是墨家認為君主所犯的錯誤，要受到上天的懲罰。
明鬼即是墨家信奉鬼神存在，他們十分堅定地認為“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可以說，墨家既講究科學邏輯，又崇尚封建迷信。若是放在後世，這兩個觀點是不會同時出現在某個集體身上的。
玄學大師就是專門神神叨叨的那群人。
科學家就是一群很純粹的無神論者。
如今，一群崇尚“明鬼”的墨家弟子，對眼前的景象，感到非常好奇和驚訝。
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家專門售賣“喪葬壽材”的店鋪。
只見店鋪門面的竹架上，掛著很多白紙燈籠，每個燈籠上前後都有一個“奠”字。
燈籠下邊，放著一排造型看起來很瘮人的紙人，還有紙馬、紙牛。
墨楚走上前去，把紙人的數量清點了一遍，就向楊碩作揖道：“勞煩先生為在下解惑？”
楊碩道：“但說無妨。”
墨楚問：“在下這些皆是喪葬之物，紙人又是作何用？又是何人所創此葬俗？”
楊碩道：“此葬俗正是太子殿下所創，至於紙人，則是士大夫以下階層的殉葬之物。”
墨楚這下明白了。以往王侯以上的階層，他們陪葬的品用是陶俑。士大夫以下階層則是用草紮成的“芻靈”。
如果換作春秋戰國以前，王公貴族的陪葬都是活人奴隸。
墨家也是在這種社會背景下誕生的，目的就是提倡減少活人殉葬，該用陶俑。
看樣子嬴長生髮明的紙人，跟墨家的理念相契合了。
而且紙人的價格非常便宜，賣一對給平民百姓，不過六十文錢。
墨楚又問道：“為何紙人是男女各一對，且都是紅男綠女？”
楊碩道：“逝者昇天之後，需得童男童女相伴伺候，男屬陽故而紅，女屬陰故而綠。”
墨楚又問道：“那為何不畫眼點睛？”
楊碩把所有紙人掃視了一遍，確實沒有一個紙人是有眼睛的。
也正是因為這些紙人沒有眼睛的緣故、才看起來陰森森的怪嚇人。
這個忌諱嬴長生很久之前說過，楊碩回憶了片刻才想起來。
好像是說童男童女有了眼睛之後，等於有了自我意識，怕他們不肯乖乖伺候死者。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則是，給紙人點了眼睛之後，被孤魂野鬼附身，從而活了過來。
當楊碩把紙人的兩個忌諱跟墨楚說了之後，後者直呼太子內行啊！
連紙人都有如此忌諱，看樣子不是隨便造出來玩玩的，這玩意確實邪門得很。
墨楚又問：“那紙馬紙牛是作何用？”
楊碩對這個影響倒是很深刻，當即解釋道：“男逝者，盼來世升官發財、走馬上任，故而以馬殉之。女逝者，盼來世如牛勤勉，故而以牛殉之。”
墨楚聽後，對嬴長生十分佩服，再次直呼忒講究！
走進壽材鋪，眾人就問道一股刺鼻的桐油味。
這裡面擺放著好多口棺材，不同木料、不同大小的都有，每口棺材都用長條凳撐離地面，幾乎沒有一口是著地的。
一個棺材匠正在給一口棺材刷桶油，他見楊碩進來，連忙放下手中的活，過來行禮。
“小人參見楊治史。”
楊碩同樣回禮：“楊某帶貴客參觀一二，不妨礙你吧。”
“楊治史哪裡話？若無太子救我性命，恐怕得死在皇陵之中。”
墨楚聞言眉頭一皺，細細打量著這個棺材匠，再看看棺材邊上的墨斗、刨子、曲尺等工具，這個人給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他向後面的師弟們使個眼色，然後把手搭在劍柄上，向棺材匠問道：“敢問閣下貴姓？”
楊碩留意到異樣，向前幾步擋在棺材匠的身側，眼神冷冷地看著墨楚。
棺材匠沒察覺到危機，拱手說道：“回貴客，小人公輸氏。”
墨楚一聽恍然，原來是墨家的死對頭，不是墨家的叛徒。
當即抱拳道：“在下墨家相里氏，墨楚。”
公輸氏聞言有些吃驚，這也太巧了吧！
他們兩家的祖師爺墨翟和魯班，曾經在兩百年前的楚王宮裡進行了一場模擬攻城車的比試，最終是墨翟獲勝。
從此公輸氏和墨家就成了一死對頭。
不過想想也是，太子殿下任人唯賢，只要你手上有點工匠技術，都能成為東宮匠園的一員。何況是大門派的墨家？
公輸氏抱拳，有些尷尬地說道：“想不到還能再見墨家弟子，幸會幸會！”
墨楚問道：“閣下不去製造輜重，為何跑來幹這邪門勾當？”
公輸氏看了楊碩一眼，說道：“此地但凡有老人過世，需得去咸陽請壽材，頗為不便。太子殿下說小人是公輸子後人，正好有此手藝，便令小人在此開鋪。”
這個公輸氏正是原來準備給始皇陵陪葬的匠人，被嬴長生救出來之後，就讓他在東宮轄區開棺材鋪。
那麼他為什麼跟別人的工匠不一樣，能走出匠園出來開店，而不擔心他會逃跑？
那得說從棺材匠這個職業說起。
在華夏人的傳統文化裡，認為棺材在沒到下葬地點之前，是絕對不能落地的，如果真的不小心落地了，那麼就必須就地安葬。
比如諸葛亮死後就是這麼幹的。
他讓四個抬棺人，抬著自己一路向南走，直到繩子抬斷了才就地下葬。
結果是繩子沒斷，抬棺人倒是累壞了，於是就把他在半路上安葬了。
換成棺材匠，也是同樣的道理。
一旦公輸氏在這裡當上了棺材匠，那麼他介於種種忌諱，一輩子都不會離開這裡。
如果他離開了，讓當地即將去世的老人買不到棺材，死後就會去找他。
墨楚跟公輸氏在問題上聊得熱火朝天，本來兩家的專業和信仰就大致相同，都是非常迷信又特講究忌諱的。
一旦聊上頭了就一發不可收拾。
楊碩這時輕咳一聲，有些不耐煩地說道：“時辰不早了，閣下還是快些與楊某去覲見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