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與你密談。”

良山君側眸看了他一眼,隨即招來一人附耳低語,然後才朝著陳遠和點頭。

陳遠和長舒一口氣,暗道:這漢子瞧著塊頭大,倒不是個偏執莽撞的,竟十分好講道理。

他軟著腳隨良山君離開此地,經過幾道門,外面豁然開朗。

這是一處宅院,迂迂迴回,不比興州府,卻也清靜整潔。

“看什麼看!”良山君打斷了他的視線,大喝一聲。

陳遠和受制於人,只得忍下這口氣,反而笑道:“久不見光,便多瞧瞧。”

聲音又嘶又啞,跟磨刀子似的。

良山君見其變顏變色,哪裡像個太守,倒似個讒佞的小人,是如何坐上太守之位還有待商榷。

至轉角過門庭,他們入了一處偏房。

兩人身形有差,陳遠和畏縮著身,又喘得厲害,好似一對主僕。

“說吧!”良山君兀自坐上主位,對他半點敬意也無,若是換了他年輕氣盛時,陳遠和早已身首異處了,哪裡還會與他費事周旋。

陳遠和麵上又是一陣青白交錯,扯了扯嘴角,心中大概是曉得處在興州地界,比之方才一無所知多了幾分底氣,心頭也有些不悅。

“說也可以,但我須知閣下是何勢力,若不然,也不敢與你坦白,你既知地宮之事,也曉得此事非同尋常,更何況你並未審我,卻知道此事有他人操控......”

話未說完,良山君耐不住火氣,一腳踢翻陳遠和,怒喝道:“你個老貨,這個關口還敢要挾我不成!”

陳遠和滾出去老遠,胸口一陣劇痛,幾乎喘不過氣來。

庚寅收到良山君暗示,假意攔下他,“寅主三思,不可動怒!”

又忙對陳遠和道:“咱爺隨赤豐侯府大公子多年,最是吃軟不吃硬,見不慣世間不平事,死在他手中的奸佞不多,也絕非沒有,陳太守還是同爺坦白了好。”

陳遠和臉色慘白,竟是赤豐侯府!

他心底掀起一陣風浪,赤豐侯,就是那個多年尋子的侯爺,又想到侯府嫡子,他垂下眼瞼,掩下眼底的駭然。

庚寅見其思索,又道:“你本就有罪,咱們殺你雖逾矩,卻絕不會受戮,即便是有囹圄之困,侯府雖式微,但有鐵券在手,不僅能保下咱們,說不定因為民除害反受敬愛,此事既非陳太守你一人所為,不若識趣些,還能戴罪立功。”

陳遠和受良山君一腳,心口疼的厲害,又想到前些日子宗曳前來,莫不是已經有了猜忌?

是刻意假借尋弟之由暗中探訪?

可宗彥他......他不敢深想。

世人皆知侯府已經找了十餘年,深信宗彥還活著,若是告知此事,難保侯府不會遷怒。

回想起宗曳那通身的氣派,談吐雅正,威容德器,簡直如神人一般。

面前這個漢子也不似凡人,莫不是隨真仙下凡修煉?

轉而想到真人降罪,一時間真個把自已嚇得不輕。

旁人只知他昏迷了半月,唯有他自已知道,這半月之中,時時刻刻都備受煎熬。

先是有朱衣吏勾魂,再經遊十八層煉獄,饒是他親眼見過地宮之中有抽筋扒皮之事,也比不過自已受刑來得痛苦。

猶記那日場景,陳遠和神魂飄蕩在臺案之上,親眼見到自已趴在案臺之上,眾人又呼又拍,亂成一鍋粥。

他飄在一旁,大聲喊叫也無人應答,倒似身處兩個世界。

忽的有聲道:“閻君命僕等緝拿楊世祿,爾魂速隨我離開!”

這時宗曳抬步出來主持大局,長身玉立在案前,令人沒由來的安心。

陳遠和聽見這一聲悠遠的聲音傳來,門口忽而有朱衣吏憑空浮現,穿過混亂的人群直直朝他而來。

眾人視朱衣吏為無物,只聽宗曳吩咐,不稍片刻就井然有序,好似只他一人能聽見。

陳遠和自覺惶恐,魂體飄飄然,不受控制地隨朱衣吏而去。

離興州數十里,見一處荒郊之地,煙雨霏微,如深秋景象。

復行數百里,望見先夷族,族人團聚在篝火前,置酒相交,上空卻飄蕩著許許多多遊魂,幾乎將整個先夷籠罩其中,黑壓壓一片。

又行數里,見一城郭,居室稠密,往來密集,貿易不絕,如市廛之狀,行到城門,見高懸‘酆都’二字,方曉得入了陰府。

朱衣吏勾楊世祿之魂入了城,有殿宇崢嶸,朱門高敞,門外守者嚴密。

一吏先是入門稟報,少頃復出,招楊世祿入內,口中對他道:“閻君招爾!”

楊世祿不由自主隨其入門,行至殿前,見高懸‘森羅殿’,殿中有一王者端坐,袞服冕旒,類似人間神廟中繪塑的神像。

閻君左右佈列鬼吏,綠衣皂履,高幞廣帶,階下侍立百餘,或牛頭馬面,或長喙朱發,皆猙獰可怖。

楊世祿稽顙於階下,閻君兩眉一橫,仿若兩把利劍射來,呵問:“你便是楊世祿?”

楊世祿大汗淋漓,額拜回聲:“是...是小人”

閻君拍案大怒,“你自幼識習經史,又孝尊長,怎會走上背祖忘宗、助紂為虐之道!”

楊世祿一顫,哭喪道:“閻君憐我啊~小人乃後進之流,習先聖之道,終年身無布素,肚無甘食,仍安貧守分徇禮修身,怎奈雙親染疾,愈發窮困,只好為人書信為生,卻也只能勉強果腹,又時常受市井奚落,幸遇陳阿父提攜,往往也只斂而不用,盡藏於室,只為老有所依,並...並不曾因此而謀人性命”

說到最後,已是淚流滿面。

閻君威聲赫赫,斥怒一聲:“閻殿之中還敢欺瞞,死不知改!”

又對左右道:“帶下去受刑!”

但見閻君大手一揮,帶起一陣狂風,將楊世祿卷出殿門,不待他站定,立即有鬼吏前來架著他拖入西廊。

過殿幾里,見石垣高數仞,以生鐵為門。

鬼吏扣門,俄頃門開,又出夜叉數個接手楊世祿。

鬼吏脫手,“此人在世背祖忘宗,在位刻剝百姓,終日淫樂不休,沉湎名利,雖未生殺人之心,卻因其有意放縱,使死傷上千,閻君命使之受盡酷刑!”

楊世祿一見夜叉,嚇得兩股戰戰,雙膝如篩抖。

“領命!”夜叉幽聲回應,隨即提著陳遠和的發頂一路拖行,直至一處廣袤百里之地,日光慘淡,風氣蕭然。

空中懸著牌匾無數,近可見字,幽冥風雷地獄,幽風溟泠地獄,幽都鑊湯地獄,幽治銅柱地獄,幽獄普掠地獄,幽府火車地獄......

荷枷戴鎖者數之不盡,有男女數十,皆披髮裸體,以鐵釘釘其手足於鐵床之上,舉身有刀杖之痕,深可見骨,膿血腥穢難擋。

又見一人,罩於囚籠之中,有夜叉以滾湯澆灌,及至肉潰筋脫,號呼之聲不斷,待其氣息止罷,身上歸於完好,夜叉復又澆以沸湯,如此不絕。

陳遠和被夜叉帶入幽冥風雷地獄,玄色風暴漫天遍野,有飛戈刀刃盤旋。

夜叉將他四肢縛於鋼柱之上,以鞭釦環,發出鐺的一聲,轉瞬間狂風大作,化作風刃亂至,圍繞在他身上,一息破膚,二息斷筋,三息折骨,四息化為齏粉,徒留血流凝地。

少頃,惡風盤旋而至,吹其骨肉精血,再聚為人,如此反覆。

此吹者業風。

風雷獄過,至幽風溟泠地獄,有百人。

冰天雪地遼闊無垠,寒冰池中罪魂受刑,有夜叉手持巨甕環繞,傾倒百毒之汁。

夜叉將之丟入寒冰池,冰棘刺刃源源不斷刺入肌骨,霎時皮肉皴裂,百毒之汁侵蝕其骨,至骨千瘡百孔。

溟泠獄過,又至幽陰火燚地獄,仍有百人。

舉目炎火,遍地滾滾燃燒,毫無立錐之地,凡火過之處,罪魂被灼燒得焦爛如碳石,皮肉流油,骨節生火。

飢則食以鐵丸,渴則飲以銅汁。

火燚地獄過,又至幽都湯鑊地獄,亦有百人。

夜叉擲其魂於鑊湯之中烹煮,但見皮肉消融,體無完膚,止存白骨。

須臾,復以冷水澆之,白骨相聚,仍復人形。

湯鑊地獄過,又至幽治銅柱地獄,有百人。

眼到之處,銅柱頂天立地,一片通紅,罪魂被縛於銅柱,腹背炮烙,青煙屢屢,如炙肉煎烤。

銅柱地獄過,又至幽關屠割地獄,有百人。

夜叉握利刃,割盡罪魂寸寸血肉,可見其皮盡肉削,五臟六腑蠕動之間,又被夜叉片片割下。

普掠地獄,夜叉執叉於刀山火海,迫罪魂上刀山劍樹,至斷筋流血。

金剛地獄,夜叉執金鎚捶打,直至筋骨零落,爛如肉泥。

火車地獄,有無數馬車賓士,但見輪上有刃,刃上毒火燃燒,將罪魂碾至支離破碎.......

人間半月,地獄已不知多少載。

陳遠和過九幽地獄,二十四獄,三十六獄,刀鋒十八地獄,大小鐵圍無間獄等數以萬計的地獄,所見皆受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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