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親親他

雖然K市之行的開頭就是莫名其妙地同商雲樞滾了個床單，但接下來幾天印珺還是按照某小地瓜APP上的攻略盡心盡力地體驗“真的很哇塞”的旅遊過程。

石林去了，老街去了，禪寺去了，市中心每個城市都千篇一律的連鎖商場也去了。

第三天，印珺打算隔壁市爬爬有名的宋山。

選擇宋山的原因有很多，最重要的一條就是它已經被過度開發過，與其說它是4A級國家風景區，不如說這裡是一個走五步就能碰到遊客和小攤販的地方。

印珺從來不追求新奇、刺激的體驗，她離不開城市和人群，因為儘管這些庸俗、無趣到了極致，但這對於她來說是最方便、最安全的選擇。

宋山腳下是密集的人流和繁華的特色老街，印珺在這裡買了一條罩衫，很襯她今天穿著的鵝黃色紗裙。

她一路順著山路往上爬，路邊長著各種絢爛斑駁的野果，風裡時不時帶來花草香。

她還能聽到遠處潺潺的山泉聲，山後轟鳴的瀑布聲也夾雜在風吹來的雨霧中。

越往上走，山霧越濃厚，只是，太陽一路高歌，總會追上印珺，然後衝破雲霧，從幾萬棵樹的縫隙間灑下萬千光芒，一瞬間就將霧氣衝散，樹葉上閃爍著光芒的水滴緩緩滴落。

世界在這個瞬間破裂成無數碎片，每一片都如此耀眼奪目，這是屬於森林的交響樂。

印珺喜歡這種被太陽追上的感覺，喜歡這種昏暗過後明媚一定出現的必然。

她越來越向霧氣濃厚的地方走去，等她回過神來時，周圍的濃霧已然包圍了她。

她的運氣向來不太好，大多數事情往往總是事與願違。

她本來只打算逛一個小時就打道回府，去山下的特色農家樂嚐嚐當地菜。

她越走越偏僻，四處無人，只有她自己和鬱鬱蔥蔥的大青樹。

夏季的天氣是多變難測的，清晨還是豔陽高照的大晴天，臨近晌午，霧氣卻愈加蒸騰，山腰森林裡耶逐漸晦明，樹木影影綽綽，彷彿寂靜嶺中的迷霧森林。

印珺心裡有些恐慌，她攏了攏身上的針織罩衫，打算沿著來時路往回走。

然而她兜兜轉轉，還是無法辨清腳下的方向。

四周十分寂靜，踩斷樹枝的聲音清晰可聞，頭頂樹葉隨風搖曳婆娑，預示著風雨的來臨。

她突然想起來上輩子看到的新聞：南方有座佈滿原始森林的山，叫哀牢山，大霧籠罩下很難辨別方向，山中常有強磁場干擾，指南針也不聽使喚。

這個世界的宋山不會就是哀牢山吧。

說好的商業化高，安全有保證呢。

印珺哭也來不及，慌張地四處張望。

細密的雞皮疙瘩爬上印珺的後背，心臟咚咚地跳，彷彿要迸出左胸。

她僵硬地嚥了咽口水，無論如何，不能原地坐以待斃，她向左手邊緩慢走去，尋找人類的痕跡。

走了不到十五分鐘，霧氣就瞬間化成雨滴砸了下來。

雪紡料子的紗裙黏膩地貼在她身上，頭頂的墨鏡狠狠地砸在臉上，針織衫吸滿了雨水，重重地把她往下拽。

水滴順著她貼在臉上的頭髮從額頭滑落，混著淚水淌滿整張臉頰。

上輩子因為工作過度猝死，這輩子好不容易出來旅遊，還要遇難。

她是不是被閻王爺下過詛咒，無論活幾輩子都是命短鬼TT。

可能兩輩子的工作天賦，也是閻王爺看她可憐補償給她的。

讓她早死早入職，拿著陰間大編制為他盡心盡力。

頭髮和雨水糊作一團，睫毛也沾上了厚厚的水滴，眼前的視野模糊嘈雜，雨落的聲音重重地敲擊著耳膜。

疲憊和失溫同時向她襲來，水霧中呼吸不暢，印珺在窒息的邊界瘋狂試探。

她已經筋疲力盡了，腳下的步子終於沉重地停下了，她靠在樹幹上，蒼白的手指沒什麼力氣地抓著衣角，不想讓自己坐在地上。

她不能倒下去，她還想活著走出去。

她想有一個幸福的人生，不是上輩子父母劈頭蓋臉的辱罵，不是工作說沒就沒的螻蟻，她想幸福，她想快樂地站在明媚的陽光下，享受每個人僅有一次的人生。

可是，意識已經逐漸模糊，頭腦裡掙扎的求生訊號也開始渙散。

厚重的眼皮不聽使喚，她就要睡著了。

印珺努力勾起嘴角，即使是永遠地睡過去，她也不要放下她的尊嚴和驕傲。

倘若雨停之後有人在此地見到她，那她也一定是笑著的。

雨聲嘩嘩，像玉器碰石頭，粉身碎骨時的清脆聲，這種聲音變得更響，更模糊，充斥在印珺的整個耳道。

“印珺，印珺，你那裡嗎？”

縹緲焦急的聲音衝破磅礴的雨聲，輕輕敲擊她的耳膜，喚醒她即將消散的意識。

怎麼會有人來，沒人會關心她的。

這個世界上，她只有同事，家人的資訊已經被事先抹去；所謂的系統，不過是一堆資料，自從她從思陳離職後，系統也不常出現。

她好像獨自一人行走在不見五指的隧道里，偶爾隧道壁上會出現一張熒光屏，可是那上面的激情都是隔著螢幕的，摸不著，聞不到。

清冽苦澀的雪松香溫柔地包裹著印珺，她落入了一個堅實溫暖的懷抱。

“印珺，你還好嗎？印珺！？”

印珺努力睜開雙眼，眼前是被大雨淋得同樣狼狽的商雲樞。

他的聲音很模糊，印珺其實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可是，他的表情卻很焦急，彷彿自己是什麼珍貴的寶物一樣，即將丟失。

商雲樞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臉上，一切都那麼真實，彷彿眼前確有其人一樣。

印珺想笑，卻勾不起嘴角，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抬起頭，嘴唇輕輕碰了碰商雲樞的臉頰，似有似無，稍縱即逝。

如果是真的，那麼商雲樞一定是知道了自己要和他合作新的天文遊戲，他需要自己這個工作能力強的人來幫助實現他的天文科普理想；

如果是假的，自己在死前竟然還在眼前出現了商雲樞的幻影，那麼自己可能是有點喜歡他的，所以，想要親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