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君蘭面色稍霽，她笑著拉過扶桑的手：“是我考慮不周，該多留兩個人照顧你的。”
扶桑笑著道：“我身上已經無大礙，手腳都還使得，姨娘不必掛心。”
又柔聲問過她身體情況，五姨娘便繼續昨夜未盡之事，她問：“昨夜正想問問你需要些什麼酬謝，不曾想你竟暈了過去。大夫一瞧，我才知你傷得這般重。好孩子，苦了你了。你若是有什麼所需，今日只管提出來，只要我辦得到，我都可以應允。”
幾丈高的樓臺，若不是她撲上去接住謝清容，那小小的人兒怕是當場就沒了。每每想到此，君蘭心中就痛得發緊，更是想要將幕後指使之人千刀萬剮。自然，對扶桑的感激就更深了幾分。
此時出口的話，也全部出自真心。
扶桑能感覺到五姨娘的真誠，她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她推拒了留蕊的攙扶，在五姨娘面前盈盈跪下，叩首：“五姨娘，昨日救下五姑娘緣是巧合，大抵也是奴婢和五姑娘的緣分。奴婢賤命一條，救護主子本是分內之事，但奴婢還心存一分妄念……”
“你且說來聽聽。”
“奴婢想離開清漪院。若是五姨娘不嫌棄奴婢愚鈍，洗衣灑掃，髒活累活，奴婢都能做。”說完，她又深深地叩了一個頭。
扶桑知道，她重生之後，能否改變自己以色侍人的命運，全看今日了。
君蘭讓人將她扶了起來，卻並沒有急著答話。
待扶桑坐定，君蘭一雙美目眸光深深地看進她眼底，審視了片刻，這才不緊不慢地道：“你該知道，你若所求金銀珠寶，不論數目大小，我皆可爽快應允，但你為何偏偏要想到我這裡來當婢女？”
扶桑垂目恭敬道：“以我之身，金銀財寶再多，也守不住。”
君蘭錯愕，隨即緩緩點了點頭。確實如此，清漪院中嬤嬤管事眾多，層層搜刮，就算是有銀子，大概也剩不下許多。
清漪院的女子，日子大多難過，就如那關在籠子裡的金絲雀，表面看著光鮮豔麗，平日裡就是學些唱歌跳舞、琴棋書畫，外加一些討好男人的百般淫巧。
可她們卻是最卑賤之人，是屬於被所有人看不起的娼妓一列。
五姨娘心中已經對扶桑生了同情，但她不得不繼續試探。
她問：“你當知道，我也是出身清漪院，你來此，可是要走我的老路？”問出這句話時，君蘭的聲音帶上了幾分譏誚，不是針對扶桑，而是在笑她自己。
扶桑鎮定如常，目光堅定地迎視五姨娘，一字一句道：“奴婢不敢心存妄想。若是姨娘擔心我圖謀不軌，奴婢現在就可對天起誓，若是我扶桑對府中公子爺們有任何攀附之心，都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君蘭看著扶桑舉手發誓，一臉堅定的模樣，心頭大喜，但面上未顯出絲毫。
她道：“可是，我還是不解。若是你留在清漪院，哪日若是入了貴客的眼，以你的姿容和聰慧，將來做一個寵妾也未嘗不可。在我這裡，你可是什麼都得不到的。而且，我眼裡揉不得沙子。”
君蘭此話，意在警告，意思就是就算她現在沒有攀附府中老爺公子的心，但日後難免不會生變，一旦她生了別唸，那就只有死路一條。
扶桑聽得明白，她朝著君蘭展顏一笑：“五姨娘，奴婢身如螻蟻，一心所求，只是一位有能力的主子的庇護。因為奴婢心中還有一個更深的妄念，說來不怕主子笑話，奴婢期待有朝一日，能得機緣，脫籍從良。”
“脫籍從良”四字一出，其餘兩人皆驚，因為這是其他人想都不敢想的。
入了賤籍，便是世世代代都是賤籍，不能與其他階層通婚，沒有田地家產，甚至連生命安全都得不到保證。
男子不得參加科舉，不得做跨越階層的事，女子就更慘，就算被其他階層看中，也只能當地位卑賤的侍妾通房，永遠當不了正頭娘子。
就連君蘭，都一時驚愕得失了言語。
過了好半晌，君蘭才道：“你要知道，就算如我這般，為老爺生兒育女，如今依然身處賤籍。你在我這樣的主子手下，又有什麼指望呢？”說著說著，她的眼眶就紅了。
扶桑倒還挺樂觀的，她笑著道：“世事變幻，說不定哪天就成真了呢。再說，有五姨娘這樣仁善的主子，已經是奴婢最大的福氣了。”
君蘭心頭動容，一時情緒有些收不住，她握住扶桑的手應諾：“我允了。只是沒過明路之前，我這玲瓏閣不適合你久住。你手臂斷了，怕是還要好些日子才能痊癒，養傷這段時間，你還是要回清漪院去，我會交待孫嬤嬤好好照拂你的。等你傷好了，隨時可以過來報到。”
扶桑大喜過望，又要下拜，這次被留蕊眼疾手快地扶住，提前制止了。
喜悅過後，君蘭沉吟了片刻，只見她眼帶憂愁地望著扶桑，猶疑道：“清漪院的女子皆是經過精挑細選，各個容色出眾。你雖然無心攀附，但我怕萬一你被府中爺們看中，那時候只怕是我也護不住你。”
扶桑心頭一跳，她深怕五姨娘反悔，趕緊走去妝奩處拿出一面鏡子，照了照自己受傷的右臉頰，只見上面黑乎乎一大片，昨夜擦傷處都敷上了一層厚厚的膏藥。
她二話不說，拿出手帕就去擦那膏藥。
“你做什麼！”留蕊撲上來抓住她的手，一臉的心驚膽戰。
扶桑眼帶淚意地望向五姨娘，堅定地道：“若是奴婢的臉至此留了疤，就再不會有人瞧得上奴婢的。”
君蘭滿含憐惜和責備地看著她，勸解道：“傻丫頭，我不是這個意思。如你我這般身份的女子，空有容貌的確不是好事，但你要知道，有些時候，美貌也是我們翻身的武器。既然是武器，當然還是留著才好！”
留蕊道：“那姨娘剛才所說之事，應當如何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