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閃電打過,照亮了屋中的一切。
女人如同一隻巨大的蜘蛛,趴在牆面與天花板的夾角處,吐著血紅的舌頭,仰頭倒看鴻冰。
屋子重歸昏暗,外面傳來驚天動地的雷鳴。
下午六時初。
天色已暗,黑墨翻蕭,暴雨滂沱。
鴻冰靠坐在牆邊,胸膛劇痛陣陣。
這不是人類的力量!女人僅僅一拳,就讓自已倒飛出去,倒地不起。
要死了嗎?
女人舔著嘴唇,壞笑起來,露出了一嘴潔白的牙齒。
“要死了呢,小哥。”她眯眼彎眉,滿臉戲謔。
好熟悉的神情啊,鴻冰捂著胸口想。
五指並起,以掌作刀,女人的右手飛速伸出。
在即將插進鴻冰的胸膛之前,那手竟僵在半空不動了。
又是一道閃電,鴻冰看到了女人的臉,扭曲而痛苦,好像在抵抗著什麼東西。
“扇!”女人發出了嘶叫。
屋子重歸黑暗,接著是雷鳴。
鴻冰藉著天黑前最後的那一絲光亮,靜靜看著女人。
她的臉一半邪惡,另一半卻是溫柔無比,但溫柔間透露出滿滿的氣憤。
“你說過,今後不再傷人,為什麼不信守諾言?!”溫柔主導了女人的面龐。
“哈,哈哈哈,”邪惡又漫了上來,“你算什麼東西?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突然,女人的左手插進了身上紅紗的隱袋,竟從裡面抓出一把黃色的草來。
“你?你在衣服裡藏這種東西?!”邪惡的那半邊臉突然變得很慌張,接著控制右手死死握住了左手的手腕。
“是你逼我的!”女人面容猙獰,左右手互搏,場面既詭異又駭人。
突然,那半張溫柔的臉看向了鴻冰,單隻的眼睛中充滿求助之情。
“餵我,吃掉……”她語氣艱難地說道。
鴻冰忍痛走上前,搶過了女人手中的草。
女人的右手猛然放開左手,朝鴻冰抓去,卻被左手攔住了。
“快!”女人張大嘴巴。
鴻冰把草一股腦塞了進去。
女人咀嚼了幾下,隨後把草咽入腹中。
又一個閃電打來,照亮了女人跪在地上顫抖的身體。
亮光消失。
天空已經完全黑了,屋子裡近乎伸手不見五指。
鴻冰緊張地後退幾步,背手摸向了燭臺,發出“嗒”的一聲。
“點蠟燭吧,別用那個砸我了。”女人用溫柔而又略帶啜泣的語氣說道。
燭光亮起,映著女人眼角的淚花,那雙哭紅的眼眶讓人很是心疼。
鴻冰用床布蓋上死去的戰友,隨後脫下外衣,披在了女人身上。
扇,是那個扇嗎?此刻的鴻冰多麼想和女人好好聊一聊啊。但身體與之前一樣,完全不受控制,繼續播放著這場“電影”。
可是,好奇怪,怎麼沒有聲音了。
鴻冰這才發現,周圍的時間似乎靜止了,女人呆呆地坐著,燭火竟然停住不動,外面也沒了雨聲。
鴻冰起身來到屋外,沒有風,沒有溫度的變化,無數雨點化作靜止的水珠,懸在半空,猶如垂天的玉簾。
電影……停住了?
突然,萬物又開始運轉。
雨水回升,地上的水反淌,一切如時光倒流般,回到了天色仍亮的時候。
鴻冰感覺自已猶如魂靈一樣,飄在空中,看起了一場新的電影。
下午二時。
鴻冰看到了自已,準確地說,是剛剛的自已,也就是這個時代的鴻冰。
那鴻冰滿臉笑容,隨戰友一同邁入宴會,大吃大喝起來。
這……這與自已之前的遭遇不一樣啊……
自已不是很難受,沒有胃口嗎?
難道……難道?
下午四時。
鴻冰離開了宴場,卻是滿臉醉態,看樣是喝多了,想回去睡覺。
空中的鴻冰在心中想:這不會是真正的時間線吧?也就是說……
下午五時。
鴻冰睡醒,出來散心,被女人的嬌喘聲吸引了過去,再然後,就是被發現,接著被扯進屋裡。
空中的鴻冰很快陷入了驚恐,因為他看到,屋裡的鴻冰被女人吻住後,沒有絲毫反抗,而是滿臉痴笑。不一會兒,他的身體就被女人吸成了乾屍。
現在不得不這麼猜想了!
歷史上的鴻冰,在這個時候已經死了!
自已經歷的時間線,並不是簡單地看電影——自已的意志造成了一些改變!
而這些改變並沒有改變歷史,因為自已只是被神秘的力量展示了一下過去,並沒有穿越到過去。
鴻冰的眼中又閃回了一些畫面。
大漠上,鴻冰並沒有去找樸我談話,因為他嫉妒將軍的位置;
戰友走向白影時,他並沒有追過去,因為他害怕這些未知的東西;
遇到僧人時,他並沒有聽進去僧人的那些話,而是在下雨後同戰士們一起在雨中狂歡;
路過城郊的百姓時,他並沒有起同情之心,而是以鄙夷的眼神看著那些窮苦人。
鴻冰長嘆一口氣。
視線陷入了一片黑暗。
再次睜開眼睛,鴻冰發現自已正躺在一片墨水中,旁邊是一望無際的巨大白紙。
一個熟悉的男人站在面前,那是樸我。
“少年,這鐵箭頭,幾百年來我給了無數人,”他露著溫暖人心的笑容,“他們所做都和歷史一樣。”
“但你不一樣。”樸我用手將鴻冰從墨中拉了起來。
“每次他們看完故事,我就把他們帶到這,你也不例外。來吧,在這旁邊的白紙上寫點東西吧。”樸我指了指一旁沒有邊際的白色紙張。
鴻冰笑了笑,拖著滿身的墨走了過去。
樸我有些驚訝。
之前來到這裡的人,無不是用手指在紙上寫下各不相同的東西。有的是咒罵,有的是求救,有的是搞笑的話,甚至還有“到此一遊”。
沒有意外,這些人出去後都無能為力,葬送在了斷崖山裡。
可此刻的鴻冰,正拖著步伐,在紙上來回走著。
待鴻冰停下,樸我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墨跡,心中有著說不出的情感。
驚訝?興奮?敬佩?都有!
樸我驚喜地看著眼前的少年,不管是魂穿時他的意志,還是此刻寫下的東西,都讓樸我刮目相看。
或許……斷崖山的詛咒,能在少年這裡終結!
“回去吧。”樸我大手一揮。
鴻冰感覺頭暈目眩,再次睜眼,發現自已正躺在靈水堂裡,一旁守著自已的,是——
衛栩明!
此刻的樸我仍在端詳白紙,滿臉笑容。
那一望無際的白紙上,那灘墨水的一旁,被鴻冰用身體寫下了一個大字。
一個,大大的,“我”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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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進了墨
讓它浸沒
——雙腿,後背,頸脖
無顧旁人的目光與斥唾
直至漫染
連我的青絲
也漾成了黑色的火
而後
在萬人的視線裡
在巨大的白紙上
用墨的身軀
寫下: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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