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石破宗山門下。
另外四路隊伍在一天前完成了交接工作,與歸虛劍宗本部派出的援兵匯合,並搭建了一個簡易的營地,與千蟲巫主的隊伍遙相對峙。
此前對方已經多次交手,但千蟲巫主每次都讓被控制的歸虛劍宗門人充當主力接戰,使得歸虛劍宗一方打得畏手畏腳,久攻不下。
而石破宗的宗門也在這兩天內發生了面目全非的變化,甲殼質的蟲巢掛滿了屋簷廊壁,一人多高的半透明蟲卵遍佈大街小巷,成群的蠱蟲在宗門內部出沒,令人望之膽寒。
更糟糕的是,據偵查人員傳回的資訊所述,鬼神道的後續支援也將在三天之內抵達石破宗,到那時歸虛劍宗再想將其攻下可就更難了。
"各位,現在的情況你們也清楚,"指揮大帳內,裁月上人面對一眾長老,聲音低沉道,"石破宗我們必須拿下,否則不僅戰略防護圈無法形成,而且石破宗的宗門還會成為對方的前沿陣地,對我們宗門本部形成長久的威脅,影響下一步的西征。"
"之前已經討論的很明白了,我們不可能在保證人質安全的情況下擊退千蟲。"雪尺長老嘆息道。
因為另外四處宗門已經形成了半個防禦圈,而石破宗距離歸虛劍宗並不遠,所以這次蒼翎也出動了,但在之前的戰鬥中,每次蒼翎一出手,那些被操縱的歸虛劍宗門人就主動往她的攻擊上撞,逼得她不得不放棄進攻。
"我當然明白這一點,但我們別無選擇。"裁月上人謹慎地組織著語言。
眾長老一時間沉默了下來,他們自然明白這句話的言外之義。
歸虛劍宗幾乎為這次戰爭押上了所有,若是戰敗將面臨滅門的危機,所以無論如何他們都不能放棄石破宗。
如此一來,就只能放棄那三百多個門人和漆木、燁光二位長老了。
歸虛劍宗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平日裡也會有爭權奪利的事情發生,但當真的要向同門下手時,卻沒有一個人能揮得出劍來。
墨鋒長老頻繁調整著坐姿,顯得坐立難安:"再想想吧,興許會有別的辦法呢。"
"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鬼神道的援兵就快到了。"貫虹長老啞聲道。
眾人又是一陣沉默,沒人願意開口說出那個殘酷的方案。
最後,還是裁月上人站起了身,他是這次作戰的總指揮,必須負起這份責任來:"各位,在加入宗門時,在成為長老時,在開啟戰爭時……我們都不止一次地發過誓,要將一生都獻給宗門,死亦無憾。"
"我知道這樣說很蒼白,很虛偽……但漆木尊者,燁光上人二位長老,和他們帶領的三百一十七位門人,也都早已有了為宗門赴死的覺悟,若是向他們揮劍,能在日後的戰爭中保下更多生命,那我願意揹負起愧疚和悲傷,向全軍下達這個命令。"
長老們靜靜地聽著,有人面露不忍,有人眼含怒色,亦有人神情陰沉。
蒼翎坐在裁月上人右手首位,面無表情。
"一個時辰後,向石破宗發起強攻,若有必要,不計殺傷!"裁月上人一口氣說完,停頓了好一陣子,"……會議結束,解散。"
眾長老相繼走出指揮大帳,片刻之後,整個營地都開始躁動了起來,高效地開展戰前準備。
指揮大帳中,只剩下坐在椅子上的蒼翎,和僵硬地站著的裁月上人。
"砰!"
裁月上人雙手撐住桌面,發出一聲悶響。
他下達這個命令,毫無疑問是間接殺害了三百一十七位同門。
但身為戰場總指揮,他別無選擇。
即使放棄石破宗,千蟲巫主也不會放走這三百一十七個人,而且石破宗將成為一把抵在歸虛劍宗咽喉上的尖刀,對日後的戰局產生極惡劣的影響。
他的選擇,毫無疑問是正確的。
但裁月上人仍感到眼前一陣陣發黑,腳下像是踩著棉花,輕飄飄的使不上力氣,他的呼吸越來越粗重,臉部肌肉扭曲成了一團。
直到蒼翎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裁月上人渾身一震,抬起頭對上了蒼翎的眼睛。
她的眼神中有悲傷,有無奈,亦有平靜,有堅定。
裁月上人迅速恢復了平靜,長出一口氣,緩緩坐了下來。
……
丁一在接到最新的命令時,先是怔了一下,隨後是強烈的不敢置信。
放棄人質,全力強攻,這是多麼冷酷的命令?自已的師父怎麼會下達這樣的命令?蒼翎姐又怎麼可能放任這樣的命令透過?
丁一茫然地走出帳篷,耳邊頓時充滿了眾人的討論聲,有人困惑不解,有人憤怒咒罵,有人毫不在意,有人流淚嘆息。
"蒼翎姐?"丁一看見迎面走來的蒼翎,頓時眼前一亮,快步跑了上去,"蒼翎姐,這命令是不是傳錯了?我剛聽說…… "
丁一的話戛然而止,因為他看見蒼翎堅定的搖了搖頭。
"為什麼啊?那可是三百多個同門啊!"丁一不解地大喊起來,引來周圍人的眾多目光。
"丁一,這是沒有辦法的事,你只需要執行這個命令。"蒼翎抓起丁一的左手進了帳篷,避開圍觀的人群。
丁一後退一步,抽出手來:"我怎麼能執行這種命令?難道我要向同門揮劍嗎?這和邪修有什麼區別!"
蒼翎抬起一隻手往下壓了壓,示意丁一冷靜,然後淡淡地道:"丁一,若是有一天,你必須向我揮劍,才能拯救天下蒼生,你會動手嗎?"
"當然不會!"丁一毫不猶豫,"怎麼可能有這種事!"
"若是有呢?你要放棄天下億萬生靈嗎?"
"我…… "丁一一滯,陷入了沉默之中。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問你的問題嗎?"
丁一沉默,表情掙扎,他不是裁月上人,無法邁出這一步。
"一時間想不到答案是正常的,但不能因此而停下腳步,"蒼翎安慰地拍了拍丁一,轉身離開了帳篷,"一個人靜一靜吧,這次的命令是無奈的選擇,我們除了執行它別無選擇。"
門簾輕晃,帳外喧鬧無比,帳內卻一片安靜。
丁一一動不動地站著,宛如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