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卒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紫竹將屍體拖到一邊,神情充滿了擔憂:“娘娘,這才多久,就已經派了兩撥刺客,下毒和行刺都用上了,如今他們圖窮匕見,會不會放火?”

沈雲綰聞言,深深地看了紫竹一眼:“不錯嘛,你這小腦袋瓜是越來越靈活了。”

“娘娘,您就一點不擔心嗎?”紫竹的心頭一陣焦灼,生死關頭,太子妃娘娘怎麼還能笑得出來啊。

“眼下急是沒有用的。”沈雲綰給了紫竹一個安撫的眼神,“倒不如看看這背後的人究竟是誰。”

沈雲綰暗想,自己的安排也該奏效了。

……

太極宮內,大腹便便的齊若姝被臨時安置在了龍床上。

“陛下,妾身還撐得住,只要找一張軟榻安置妾身就好了。”齊若姝掙扎著想要起身。

此刻的她,一頭青絲溼漉漉的,一縷髮絲粘在面頰上,不僅沒有絲毫狼狽,卻平添了一股楚楚之態,有著弱不勝衣之美。

皇帝擰緊眉,充滿憐惜地握住齊若姝的手,他的臉上有著歲月的紋路,此刻卻煥發出了年輕人一般的光彩,竟是不顧太醫在場,摩挲著齊若姝的皓腕,聲音溫柔至極:“乖乖給朕躺著。”

“陛下,妾身份低微,怎能躺在龍床上,是妾不配,求陛下不要為難妾了。”齊若姝的聲音哀婉至極。

皇帝聽得心臟抽痛,冷聲道:“你懷著朕的龍子,如何就不配了。朕看誰敢多嘴。”

說完,皇帝側過身,端嚴的目光從跪著的太醫上掃過:“許院判,來看看麗妃身體如何了?”

錢有福垂著頭肅立在一旁,如同一根木頭樁子,聽到皇帝這一聲“麗妃”,驚得抬起頭,飛快地睃了皇帝一眼。

下一刻,便聽皇帝說道:“傳朕旨意,齊氏誕育龍子有功,晉升為麗妃。”

齊若姝從前可是戴罪之身,皇帝卻是讓她連躍幾級,晉升為妃位,不要說太后娘娘了,大臣那一關也不好過啊。

何況,這龍子不是還沒有生出來嗎?

然而,錢有福的身家性命都寄託在皇帝身上,此時哪敢多嘴,點頭哈腰地“應”了。

許院判心裡更加忌憚。

他揹著藥箱上前,隔著一方手帕給齊若姝把脈。

半晌之後,許院判微抬目光,小心翼翼地看著皇帝。

“麗妃受了驚嚇,一直喊著腹痛,現下如何?”

皇帝充滿威懾的目光給許院判帶來了巨大的壓力。

儘管麗妃脈象平穩,腹中的胎兒也沒有任何問題,許院判只能順著皇帝的話去說。

“回稟陛下,麗妃娘娘動了胎氣,恐有早產之兆。微臣先給麗妃娘娘開上一副安胎藥,只要麗妃娘娘挺過了今晚便可無恙。”

“趕緊去熬藥。”

皇帝說完,外頭傳來太監的稟告聲:“神策軍統領文大人求見。”

“宣。”

皇帝安撫地拍了一下齊若姝的手背……

“陛下,妾害怕……”

齊若姝揪著皇帝的一角不肯放手,一雙明眸如絲如縷,像是黏膩的蛛絲一般將皇帝纏繞在其中……

“乖,朕去去就來。”

皇帝柔聲道。

說完,快步從寢殿出來。

“微臣文思九參見陛下。”

皇帝的口氣淡淡的:“平身,刺客招供了嗎?”

“回稟陛下,根據三個刺客交代,他們乃是受了太子妃娘娘的指使,想要除掉齊娘娘腹中的龍子。陛下,這是供詞和證物。”

文思九還不知道齊若姝在剛才已經被皇帝冊封為“麗妃”,因此便用了“娘娘”二字囫圇了過去。

他將手裡的證物呈到皇帝的面前。

皇帝皺起眉,看到文思九手裡頭屬於太子府的腰牌後,目光不由一寒,在看完刺客的供詞後,眼中的寒意如有實質。他勃然大怒:“沈氏好大的膽子,竟敢朝著皇嗣下手!錢有福,傳朕旨意,削去沈氏的太子妃之位,聽候發落。”

錢有福突然被皇帝點名,臉龐都要皺成苦瓜了。

無論是冊封麗妃的聖旨還是廢除沈雲綰的太子妃之位,除了陛下的旨意,還需要蓋上鳳印。

自從楊皇后被廢后,鳳印就交到了太后娘娘的手裡頭,這沒有鳳印,到了中書省那裡,只會被那些大臣打回來。

剛上任的禮部尚書李伯懋可不像從前的沈正青一樣,只要是陛下的命令就會無條件執行。

“陛下,鳳印還在太后娘娘那裡。”錢有福只能硬著頭皮提醒。

“你去求見母后,朕就不信,沈氏大逆不道在先,母后還要繼續包庇沈氏。”

皇帝冷哼了一聲。

恰在這時,寢殿內傳來一陣喧譁。

齊若姝的宮女春桃快步跑來,衝著皇帝屈膝一禮:“陛下,麗妃娘娘見紅了……”

“怎麼會見紅?”皇帝悚然一驚,什麼都顧不上了,匆忙走回寢殿。

“姝兒……”

皇帝衝到龍榻前,看著臉色慘白、唇邊不斷溢位呻吟的齊若姝,目光不由一縮。

“許院判,怎麼回事?”

“回稟陛下,麗妃娘娘動了胎氣,還請陛下準備產房,麗妃娘娘馬上就要生產了。”

許院判也感到一頭霧水。

明明剛才,自己給麗妃娘娘把脈,麗妃的脈象還十分平穩,怎麼片刻功夫就見了紅……

而且,麗妃的脈象如同雀啄,若是不能及時生下孩子,恐怕會一屍兩命。

皇帝一腳踹了過去:“好端端的怎會提前生產?廢物!”皇帝心繫齊若姝,焦急之下竟連假裝都忘了,竟是不知不覺地說出了肺腑之言。

聞言,剛剛給麗妃把過脈的另外兩個太醫趕緊垂下頭。

方才文思九求見,聲音可沒有掩飾,眾人隱約聽了幾句,麗妃分明無事,卻說是動了胎氣,如今倒是真的動了胎氣了。

這種一旦說出真相就會掉腦袋的事,誰又敢多嘴呢。

只有許院判強忍住胸口的劇痛,膝行到龍榻前,壓下手臂的顫抖,給齊若姝施針。

“陛下,微臣用金針幫麗妃娘娘保持住神智,還請陛下早做決斷。”

“來人,將偏殿收拾一下。”

“陛下,萬萬不可啊。”太極宮可是龍棲之地,女子生產汙穢,怎能在偏殿設定產房。

許院判的勸告喚回了皇帝的神智。

他瞬間清醒過來:“來人,去備輦車,將麗妃挪到長樂宮去。”

宮人聽到皇帝的命令,心中俱是一震。

長樂宮是從前陳氏的居所,那時候陳氏還是高高在上的貴妃,深受陛下寵愛,太子殿下被陳氏壓得在宮裡連個立腳之處都沒有。

可是後來陳氏被廢,長樂宮便空置了。

如今陛下卻要讓麗妃到長樂宮待產……

這些宮人們嗅覺敏銳,恐怕從此以後,宮裡的風向要變了。一部分人更是摩拳擦掌,打算去燒麗妃的熱灶。

……

坤儀宮內。

太后聽到錢有福的稟告,直接撕了他呈上來的供詞:“一派胡言!一個連男女都不知道的奶娃娃,如何能夠威脅到太子夫婦的地位?何況太子妃祥鍾華胄,秀毓名門;溫慧秉心,柔嘉表度;不僅德才兼備,更是賢名昭彰!哀家看,分明是小人栽贓陷害,趁著太子不在京裡,就想衝著太子妃下手。”

太后冷冷的盯著錢有福,寒涼的語氣如同詛咒:“如此心思毒辣之人,必有惡報。”

“太后娘娘,奴才也是奉命行事。”錢有福一頭冷汗,他賠笑道,“證據都是文大人交給陛下的,陛下看到之後氣壞了,才讓奴才走這一趟。奴才想,這證據確鑿,太后娘娘您總不能不相信證據吧?”

“好一個證據確鑿!當初鄧家何嘗不是千夫所指,鄧家滿門為國捐軀,死後還要揹負汙名!鄧家上百人,如今就只剩下一個長毅郡主!如今這些小人又如法炮製,要動哀家的孫媳和曾孫,哀家不妨告訴你,只要哀家活著一日,這些小人便是痴心妄想!”

太后將桌上的茶盞全部掃落在地,猶自氣的胸脯起伏不止。皇帝真是好歹毒的心思。

齊若姝肚子裡的那塊肉還沒有生下來呢,這就要提前除去雲綰和阿寶,給那個小孽種鋪路!

太后心裡殺意沸騰。

自己動不了齊若姝,可齊若姝的父母不是還在嗎?

太后目光森寒。

早在三個月前,自己就讓人去調查齊家了,也是時候殺雞儆猴了。

“阿柳,隨哀家去見皇帝。”

太后扶著柳姑姑的手臂,正準備去興師問罪。

淮安大長公主卻在這個節骨眼上來了坤儀宮。

“皇嫂,太子府的門人往臨淄郡王府上、薛尚書府上、姜尚書府上投了血書,為此不惜犯了宵禁。”

“血書?”太后重新坐了回去。

“淮安,怎麼回事?”

淮安大長公主卻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掃了一眼錢有福,目光充滿防備。

太后淡淡道:“錢有福,你先退下。稍後哀家自會親自去跟皇帝解釋。”

錢有福無法左右太后的想法,就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阿柳,你去門外守著。”

確保殿裡沒有皇帝的耳目後,淮安大長公主方才開口:“皇嫂,就在半個時辰之前,翠屏去了我府上。有人給太子妃設下陷阱,想要構陷太子妃……”

“這個哀家知道,也是哀家心急了,讓雲綰深夜進宮,不料,正好給皇帝遞了刀子。”

太后深深為之扼腕,當著淮安大長公主,竟是分毫不去掩飾她和皇帝岌岌可危的母子關係了。

不過淮安大長公主也知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若說太后的錯有三分,皇帝的錯便有七分。

淮安大長公主同樣想到了自己那個不爭氣的女兒,不由長長地嘆了口氣:“皇嫂可知……太子妃被文思九關進了大理寺的監牢內。”

“什麼?真是喪心病狂!堂堂儲君之妻,竟敢將她關進監牢裡。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昏君!”太后心中憤恨,惡狠狠地罵道。

阿寶怎麼就攤上了一個這般混賬的親爹!

“皇嫂息怒,您若氣壞了身子,誰還能給太子妃做主。”淮安大長公主不由勸道。

太后連續做了幾個深呼吸,總算平靜下來。

她一陣後悔:“當時文思九跑來哀家這裡要人,哀家還以為文思九隻是例行問話,早知道……”

淮安大長公主有些憂慮,自己只是告訴太后太子妃被關進了監牢,太后就氣成了這副樣子,若是……

罷,總不能瞞著太后。

淮安大長公主咬了咬牙,低聲說道:“皇嫂,不止如此,太子妃在監牢裡遇到刺客,又是下毒,又是用匕首行刺,若不是太子妃福澤深厚,對方便得手了。”

太后臉色一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她語氣極冷:“好、好、好!真是哀家的好兒子!”

皇帝既然做了初一,自己怎麼也要回敬他!

“這皇城之中,哀家年輕的時候幾乎去遍了,就只有這監牢,哀家還從來沒有踏足過。”

“淮安,今天就委屈你一回,陪哀家走一趟大理寺。”

“皇嫂有命,臣妹勢必跟隨。”淮安大長公主握住了太后的手指,掌心裡的冰冷讓淮安大長公主微微一驚,不由將太后的手掌握得更緊了。

……

皇帝現在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產房裡,因此聽說太后撕了供詞之後,暫時沒有心情計較,而是坐在椅子上,有些心浮氣躁地轉動著大拇指上的龍紋扳指。

看著一盆盆血水從裡面端出來,齊若姝的慘叫更是不絕於耳,皇帝忍不住站起身,看向許院判。

“你去看看裡頭怎麼回事?”皇帝心裡著急,就連規矩都顧不上了。

麗妃娘娘叫得這樣悽慘,並不像是裝的。許院判的心頭浮上了一股不祥的預感,偏偏皇帝有令,許院判無法拒絕。

“微臣遵旨。”

許院判白著一張臉,揹著藥箱進了產房。

“娘娘,娘娘,您再使使勁。”負責接生的產婆握著齊若姝的手臂,苦苦勸道。

這些人很清楚,若是麗妃娘娘有個萬一,她們都得跟著賠命。

聞言,齊若姝費力地睜開眼,哭叫道:“不行,我沒有力氣了,我不知道生孩子這麼疼,我不生了!我不生了!”

兩個產婆還有屋子裡服侍的宮娥全都驚呆了。

這生孩子哪有半路停下的。

可是這位麗妃娘娘的運氣不太好,到現在才開了三指,孩子連頭都沒有露呢。

此刻,看到許院判進來,所有人雖然心裡驚疑,這男子怎麼進了產房,同時也如獲救星般地鬆了口氣。

有許院判在,也許麗妃娘娘還有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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