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疊厚厚的紙張,被雜亂無序地釘在一起。而維利只是剛看清了第一頁的內容,原本漫不經心的神情就定在了臉上。

——不論誰都能看出來,這筆觸勾勒出的少年模樣,與他別無二致。

維利沒有說話,而是翻到了下一頁。

一張又一張,這畫上的人或站或坐,或笑或哭,或靜或動。但無一例外,全都是同一個人。

前幾張的落筆還有些許生疏,但到了後來,便越畫越流暢,飄逸自如。

畫家好似近乎偏執地愛著筆下的人,儘管全是黑白灰的色彩,線條也極為簡潔,但濃烈的情感卻力透紙背,蓬勃躍出。

維利輕輕眨了眨眼,感覺自已看著的並非沒有生命的紙張,更像一面鏡子。

他也在看著我。

他的手撫過畫中人的眼角,點了兩下。

而詭異的還不止這一點。

每一張畫裡的少年,他的身邊都有一個模糊空缺的人形痕跡,像是被橡皮狠狠擦去,有幾頁甚至留下了破損,但少年本人卻連衣角都是乾乾淨淨。

見他已經翻完了所有,蘭莎憂心忡忡地開口:“不知道這是誰做的……要不然我們報警吧?”

她話剛說口,自已都愣了幾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抱歉……我忘記你也是血族了。”

儘管有著同樣血一般鮮紅的瞳眸,但維利給她的感覺卻並不像古堡內的其他人,比起恐懼,更多的反而是憧憬。

他似乎有種獨特的魅力,叫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注視,想要靠近,想要……佔有。

腦海裡突然閃過司沅與達里奧的面孔,蘭莎顫抖了一下,將這些陰暗的想法死死地壓在心底。

“不知道誰會做出這種事。維利,你心裡有懷疑的物件嗎?”她問道。

手中的畫被拇指按壓出輕微的摺痕,維利翻閱著腦海中認識的人,搖了搖頭。

“不然我們去找德維爾先生吧?”蘭莎提議道,“雖然現在只是畫,但我擔心,這人之後會不會做出傷害你的事情……”

“古堡裡的僕人眾多,一一排查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如果是他們做的,那實在是太危險了。”

她反而比維利還要焦慮。

“對了,德維爾先生之前不是說過,親王殿下馬上就要甦醒了。他應該是維利你的父親吧,我們能不能提前喊他起來,讓他來處理這件事?”

從思緒中驚醒,維利抬眼看向蘭莎,安撫地朝她笑了一下,揚了揚手中的畫稿。

“別擔心,事情沒有這麼嚴重。”

他的聲音平靜,卻像是涓涓細流,驀地就使蘭莎的心安定了下來。

他心裡其實有些猜測……做出這種事的,應該不會是古堡裡的僕人。

想了想,他對蘭莎認真道:

“謝謝你及時告訴我。不過給我點時間,讓我自已處理好嗎?”

“但是……”

被那雙漂亮的眼睛看著,蘭莎下意識就軟了聲音。

“……好吧。”

“如果需要幫助,一定記得來找我。”

直到走出維利的臥室,她仍然忍不住叮囑道,換來了少年的連連點頭。

在送走她後,維利背靠著門,柔順的髮絲搭在臉側,他垂眸又翻了一遍手上的畫。

“第一次發現……我長得還挺好看的。”

他與系統感嘆道。

“宿主,你在說什麼廢話——呃不對!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這地方有變態啊!”

系統的聲音震耳欲聾。

“有這麼吃驚嗎?我們哪個世界沒遇到幾個變態?”

“……”

“不過這人實在很沒禮貌,沒經過我的同意,就畫了這麼多我的畫像。”

維利將畫稿拆開,鋪平在了書桌上,一張張疊得整齊。

看著他的動作,系統問道:“宿主,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這還用問嗎?”

狡黠的笑意在眼底一閃而過。

“當然是——抓住他。”

-

腹部緊貼地面,肌肉緊張地收縮放鬆,深沉的黑暗中,爬行緩慢近乎無聲。

身形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只有那雙冰冷的眼睛能昭顯這隻毒蛇的存在。獠牙滲出毒液,它微微抬起頭,鎖定了獵物。

速度越來越快,它繃緊了身體,猶如彈簧一般衝了出去,卻在下一秒被一隻纖細修長的手牢牢扣住了七寸。

椅子被衝撞碰倒,發出巨大的響聲,卻吸引不了屋內二人的半點注意力。

維利跨坐在男人的腰上,伸直了手臂,虎口緊緊抵在對方的脖頸,而他的另一隻手正拿著那一疊的畫稿。

紙張撥開這小偷面頰上散落的紅髮,接著輕巧地向下挑起他的下巴。

喉結滾動,男人擰過脖子只露出一個側臉,完美的弧度五官像是足以魅惑人心的人偶,就連唇下的小痣也精緻得不可思議。

隨著他的動作,維利抓著畫的手鬆了一瞬,那些紙張如同白鴿展翅飛散開來,被窗外的風吹得凌亂,到處都是。

被他壓在身下的男人微微睜大了眼,下意識就要伸出手去抓,卻感受到了頸部加重的力道,曲起的手指與地面摩擦出聲響,面上泛起薄紅,又被一張翩然落下的畫遮住。

“我讓你動了嗎?”

維利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將那張紙扔開,強硬地捏住他的下巴,叫他與自已四目相對。

而下一秒他訝然發現,這雙紅眸之中竟然水光粼粼。

“……”

維利若無其事地將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對方身上,就連聲音都沒有半點波動。

“第一個問題,你是誰?”

男人濃長的睫毛顫抖著,被淚珠打溼,卻仍是抿著唇不發一言。

維利挑眉,想了想轉而撿起了地上的一張畫,手指一點點用力。

紙張被揉搓出聲響,男人霎時看了過來,焦急地啟唇:“不要!”

維利停了動作,看了看畫上少年微笑著的面容,衣服上已經留下了難看的皺痕,而那張臉仍然是漂亮得不可思議。

“名字。”

“……萊森。”

男人低聲道。

“萊森·斯卡利特。”

維利可有可無地點點頭。

斯卡利特……這個姓氏他倒是有點印象,是與修斯家族類似的貴族,不過已經沒落許久了。

這個人果然不是僕人。

“第二個問題。”

“這麼多年,我為什麼從未在古堡內見過你?”

“我……”萊森舔了舔乾澀的唇,睫毛斂下神色,“我之前處在血族的休眠期,直到前段時間才甦醒。”

“最後一個問題。”

即使到了這時,維利扼住他脖頸的力道仍舊沒有絲毫放鬆,另一隻手將那張畫隨意地丟到了地上,飄蕩到了萊森的手旁,被他小心翼翼地抓住。

“為什麼做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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