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統御者
這是個當地流傳已久的故事，但知名程度卻並不高，只在一些人口中小範圍流傳。
傳說在平安時代末期，社會動盪不安，地方大名集結麾下武士，試圖從貴族手中攫取權利，戰火點燃。
其中有一位武士，名為武田義信，效忠於平氏政權，雖出身普通但因武力而頗受主君器重。
在一次戰鬥之中，武田義信為了保護主君而負傷，拼盡全力才終於逃離戰場，藏在了溪邊的雜草之中。
此時，一位僧人路過此地，想要救助武田義信，卻被誤認為敵人，竟被其殺害。
在僧人斷了氣之後，宛若地獄惡鬼的聲音竟自他口中幽幽響起：
“汝錯殺善人，當受我之詛咒：自今而後，汝將能聽聞世人之惡念慾望。彼等之聲，將如影隨形，無時或休。”
武田義信死裡逃生，自那之後，卻發現自已能聽到他人的心聲——只限於那些強烈的惡念與慾望。
他飽受困擾，卻也因此洞悉人心。叛亂、謀反、算計……一切在他眼中無所遁形，而他藉此為主君排憂解難，一時聲名顯赫。
“此非詛咒，乃天賜之福也。吾當感激那位高僧才是啊。”
武田義信曾如此笑言。
某日，在又一次立功之後，主君為其舉辦了盛大的宴會，並親自將手中酒杯遞予武田義信。
然而在唇瓣靠近杯沿的那一瞬間，他卻聽見了那屬於主君的心聲——
「今日吾不取汝之命，他日汝必取吾之命。」
「若責難，責其毫無保留之善行！」
武田義信渾身一震，竟是在此刻，忽然想起了那日自已殺害僧人的場景。
一心救助自已的僧人卻反被自已殺害，而一心忠於主君的自已也將被主君毒殺。
原來、原來——
這才是詛咒的真正含義啊。
在主君含笑的目光之下，武田義信朝著對方的方向深深一拜，將毒酒一飲而盡。
然而，他雖身死，這詛咒卻未曾消散，始終徘徊在福岡縣的深山町內。
如若有人對他人抱有深刻的惡意與慾望，那可就要小心了。因為不知何時，那心聲就會被念鬼操控，迴響在他人耳旁，如影隨形。
這便是“念鬼迴響”這個怪談的由來。
但活在這個世上的人，有誰會在恰巧待在這地界的時候，又恰巧對身旁人抱有如此深沉的極端感情呢？
這大概就是這個怪談默默無聞的原因吧。
或許連念鬼自已都沒想到，一天的時間裡，竟然能碰到四個這樣的人。
作為妖異，念鬼的能力在戰鬥上其實沒什麼用，但作為輔助，協助探查惡意、提醒危險倒也能派上點用場。
看完了整個故事，雪村雅司習慣性在心中衡量著，接著他看向了一旁也閱讀完畢的維利，溫聲道：
“未理，你要契約這隻妖異嗎？”
“不啊。”
出乎意料的，少年回話的語氣輕快，像是早就想好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雪村雅司微怔：“為什麼？”
“我又不喜歡它，為什麼要和他契約？”
“可這……”
不是所有夕見師的期望嗎？
這話還沒說完，雪村雅司反而主動止住了話頭，沉默地佇立在原地。
微風將樹葉吹得嘩嘩作響，隨著時間的推移，太陽逐漸升高，金色的光芒穿透薄霧，照在二人身上。
一時間，雪村雅司看不清維利的神情。
“帶領百鬼夜行是夕見師的最高榮耀，做到的人將會獲得‘統御者’的名號。而上一次那幅盛景出現，已經是五十七年前的事了。”
靜默之中，他忽地開口。
通常每隔十年，怪譚界都會有一位統御者出現。可在那位統御者之後，再無其他人獲此殊榮，以至於這件事都快變成了遙不可及的傳說。
在橘凰讀到這個故事後，他轉頭便對還是初中生的二人說——
“既然如此，就讓我們三人來比比看，誰會第一個成為統御者吧。”
他的語氣如此篤定，甚至從未想過失敗的可能性。
而二人的反應也極其平淡。
“我會贏。”這是雪村雅司。
“做這件事有什麼好處嗎？”這是紀伊奏。
橘凰先是戰意滿滿地大力拍了下雪村雅司的肩膀，緊接著便瞪向了興致缺缺的紀伊奏。
“做什麼都講好處，你活著多沒意思。”
眼見紀伊奏還要拒絕，橘凰連忙又翻了一下書頁，將上面的文字指給他們看。
“上面說，截止到目前，年齡最小的統御者是二十一歲。”
“我們將賭約的年限設定在將來，古怪譚學坊畢業典禮的晚上，打破這個記錄怎麼樣？”
“難道你不想要自已的名字留在歷史書上嗎？”
“聽上去也沒什麼吸引力。”
紀伊奏點了點眼角淚痣，懶懶移開目光。
橘凰絞盡腦汁想要對方加入自已的遊戲。
“要是我們兩個成功了，你可別後悔！”
然而激將法毫無用處。
雪村雅司驀地開口：“等到我們繼承家業之後，大概就再沒這樣盡情玩耍的機會了吧。”
“……”
“啪。”
展開的摺扇砰然合上，紀伊奏將扇骨拍在桌上。
“好吧，我加入。”
從回憶中掙脫出來，雪村雅司聽見了維利的追問。
“然後呢？”
“……儘管如此，每個夕見師在第一次聽說這件事後，都會不由自主將統御者當做目標，在自已能力範圍內儘可能多地契約妖異。”
“當然，這麼做也對提升實力有好處。”
維利逐漸明白了他的意思，忽地想起了二人初見的時候，他似乎……
自稱自已特別弱來著？
他開口：“我未來又不打算當夕見師，所以也無所謂吧。”
“……”
心中的猜想塵埃落地，雪村雅司不動聲色。
“那我們畢業之後，未理你之後打算去做點什麼呢？”
“去上普通人的大學嗎？”
“嗯……”
維利做出了思考的模樣，下一秒卻忽然反應過來。
“不對，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雪村雅司還沒答話，少年的神色忽地一變，轉頭看向了某個方向。
“我與山櫻的契約震動了一下，她在呼喚我。”
對於山櫻，雪村雅司也略有耳聞，於是他只是點了點頭，跟上了維利的腳步。
凝望著那刻入心底的背影，雪村雅司的思緒浮浮沉沉，恍惚了一瞬。
淺見未理……在成為夕見師之前，一直過著普通人的生活，一無所知地闖入了怪譚的世界，如同黑暗中的一線天光，來到了他們的面前。
可會否有一日，就像他的突然出現一樣——
他也會突然消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