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百鬼夜行
今日東京的夜晚，似乎格外狂亂。
秩序被混淆顛覆，絢爛的霓虹燈都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有氣無力地在昏沉的黑暗中滋啦作響，空氣中瀰漫著令人焦躁不安的氣息。
有些訊息靈通的人早早將自已關進了房內，門窗緊閉，就連窗簾也拉得嚴嚴實實，不洩露半點。
而剩下那些不知情的，靠著本能般的直覺，也都早早地下班回了家，捨棄了那些在街道上無所事事閒逛的時光。
一時間，偌大的城市，失去了往日的繁華喧囂，竟然陷入了一片死寂。
而在這種時候，竟然有一個人主動走出了酒店，獨自在行在人行道上，腳步聲噠噠噠的迴盪。
這個人有著一頭堪稱色彩繽紛的頭髮，剪得雜亂，長短不一，遮住了半邊臉，看不清面容。
而他身上穿著鉚釘的短款小馬甲，內搭的T恤短了一截，露出打了釘子的肚臍眼，衣服正面還印著貌似髒話的花體英文字，藍色破洞緊身牛仔褲配上馬丁靴，看上去就像是個會沉迷柏青哥的小混混。
他似乎也感受到了這不同尋常的氣氛，不住地左顧右盼著，卻始終沒有後退半步，亦步亦趨地向前走著。
忽地，大霧四起，將原本黯淡的月色都遮蔽。
他站在了原地，四周靜得能聽見自已的心跳聲。緊接著，悠長的呼喊聲響起，宛若與神秘的對話，不知名的語言縈繞在耳旁。
伴隨著這“歌聲”的，是敲敲打打的各式樂器，雜亂無章，卻又帶著奇異的韻律，好似直接在人的腦袋裡吹奏一般。
小混混呆在原地，雖然腿軟，卻強迫著自已拔腿走到街邊，隨後伸長了脖子向大霧內張望。
逐漸的，霧中顯現了黑色的陰影，但仔細望去，卻又不似人形，而是扭曲變形的怪物軀體。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小混混情不自禁躲在了街邊的垃圾桶旁，小心翼翼地看著那些東西一步步清晰，試圖將他們的面貌深深刻在腦海裡。
這裡面有妖嬈豔麗的美人，行走時搖曳生姿，卻在不經意間露出了屬於動物的特徵。還有身似侏儒的小鬼，麵皮層層疊疊耷拉下來，老態龍鍾，竟還生著綠色的肌膚。更有飄浮著的鬼首、長著多條尾巴的貓妖、閃現又消失的裂縫影子……
何等詭譎怪誕的一幕。
在這其中，小混混甚至還看見了個身形透明的柴犬，咧著張嘴像是在笑，可當他揉揉眼睛再看過去時，它又消失不見了。
這些鬼怪發出嘻笑之聲，間伴著咆哮與低吟，甚至還有幽幽的哭泣之聲。
他一直等在原地，身體都僵硬了也沒移動半分，生怕引起他們的注意。但當這龐大隊伍行進到了一半，他卻像是看見了什麼，猛地激動起來，踮起腳不住地朝那揮著手。
順著他看過去的方向，那是一個被鬼怪們用華貴座椅捧在最高處，宛若神明供奉一樣的人。
即便與百鬼裡最為美貌的妖異相比，他也毫不遜色，甚至有著更為動人心魄的面容，在月色下彷彿被披上了銀色的輕紗，漫不經心瞥來的一眼，令人呼吸都不自覺停了一拍。
在與小混混對視之後，他輕輕挑眉，眼底瀲灩之色流轉。
——淺見春樹。
沒想到他也聽說了百鬼夜行的事，還特地跑來觀看。
維利坐在高高的王座之上，垂眸環顧著空無一人，卻因百鬼而熱鬧起來的街景，微微一笑。
眼見淺見未理沒有回應自已，淺見春樹有些失落地放下手，仍是戀戀不捨地眺望隊伍的末端，直到那些影子在大霧中消失不見，才終於動了動麻木的身體。
可當他轉身之後，卻是心臟驟停，大喘氣捂著胸口，差點缺氧暈倒。
“怎麼了，不是剛才還在和我打招呼嗎？”
維利收回想要拍他肩膀的手，輕笑著問道。
“我……”淺見春樹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我還以為見鬼了呢！”
“你剛才的確是見鬼了。”
說了個冷笑話，維利抱臂打量著眼前人的新造型。
“你怎麼又是這身打扮？”
“這樣子多帥啊！”
一提到這個，淺見春樹語氣都變得得意洋洋。
“可惜我現在只能戴假髮，沒辦法恢復我最開始那個頭型了，那才是最帥的。”他咂了下舌，可惜道，“都怪那個小偷，把我弄成了禿頭！”
“本來我頭髮也沒多少……”
他頗為心疼地摸了摸粗糙的假髮。
“……”
維利拒絕對他的審美髮表評價。
“對了，我還沒和你說，搬家之後，我沒再搞樂隊了，而是去上了個學校，專門學美髮技術的！”
“爸爸去了工地搬磚，媽媽也把那些奢侈品都賣掉了，最近在考慮打零工的事情……家裡的負債每天都在減少……”
他的眼神與那日天台上完全不同，生機勃勃，充滿了對未來的希望。
“我想，以後一定越來越好的吧？”
維利沒有回答他，他慌慌張張地撓了撓後腦勺：“哎呀，我都一個勁在說自已的事……你呢，你過得怎麼樣？”
可維利還沒說話，他又忙不迭地開口。
“我覺得像你這麼厲害的夕見師，一定能過得很好！”
“那個……我已經告訴過爸爸媽媽不要再打擾你的生活，他們也沒再提起你了，不過他們好像是以為我在吃你的醋，哈哈……”
他的笑聲在維利的目光中變得越來越小，最後尷尬地停了下來。
最後，他認真地與眼前少年對視。
“謝謝你之前幫了我。”
“就當是我不自量力，但如果將來有一天，你需要我的幫助，一定不要猶豫，請來找我！”
維利終於找到機會回他的話了，輕輕點頭。
雖然不會有那一天，但……
“嗯。”
淺見春樹留在了原地，看著少年的背影漸漸消失在了霧中，忍不住再次揮起了手，嘴裡不斷大喊著:
“再見！”
“再見——”
最後，直到人已經徹底不見，他才終於鼓起勇氣，小聲喃喃出了那個自已在心底喊了無數遍的稱呼。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