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原昕坐在最末尾的位置,與主位的邱山隔著長條會議桌,面對邱山的命令有些難以置信,他劍眉一壓,中指一彈,手裡的筆記本啪地甩出老遠。

會議室裡眾人噤若寒蟬,驚恐的眼睛來回在原昕和邱山的身上打轉,心裡似乎都在祈禱著兩人能找個安靜的地方“詳談”。

原昕手裡水筆轉的飛快,受傷那隻手半吊著,頭上的紗布被他自己拆下去,現在只貼著創口貼,他看上去一點也不像個精悍的刑偵隊長,更像是剛剛街頭械鬥而歸的痞子。

“你喊什麼?啊!不讓你查殺手的案子怎麼了,全市局就這一個案子嗎?全市局就你原昕一個人能幹活嗎?李進的案子進展得怎麼樣了?”

原昕的瞳孔微微一縮,心裡不禁閃過許多紛繁的思路,它們就像一條條滑不溜秋的小魚,待他剛要伸手卻又靈敏地一閃而過。

在一切還未清楚之前,他有必要暫且忍下:“行吧,反正這個家都是您說了算,一個不知道什麼來路的殺手都敢襲擊警察,不過算了,反正人已經去下面報道了。”

“你閉嘴!”邱山的目光有些閃爍,但他用高聲和氣急敗壞來掩飾自己的些許心虛,這些原昕無一不看在眼裡。

邱山粗獷高亢的聲音響徹整間會議室:“什麼叫這個家我說了算,你當是過家家呢,這是市局領導的意思。”

坐在一旁的孟媛早已嚇得縮著肩膀,頭差點低到肚子裡,她從小就怕人的高聲嘶喊,韓棟見狀趕緊拍拍她的手臂,壓低聲音關心道:“你怎麼了?”

孟媛不住地搖頭,卻沒作聲。

“開會呢,你們倆幹嘛呢?!”邱山的目光落在孟媛和韓棟身上,在原昕那裡沒撒完的氣盡數轉移到他們兩人身上。

孟媛嚇得一激靈,韓棟趕緊抬起頭剛要解釋就被一旁的原昕搶過話頭:“您幹嘛呀,嚇到我的人了,不查就不查,怎麼今天這麼大火氣呢。”

人就是這樣,當你有所隱瞞以免被人懷疑的時候,就會態度強硬,穿上一件自認為堅不可摧的外衣。邱山其實不善撒謊,他這個副局長已經做了多年,一直都是上面的段宏濤扶持著,他也並非是個無能的草包,更多的是不懂官場的阿諛奉承和爾虞我詐,但他的確是個英勇的警察。

邱山站起身,原昕剛要張嘴,就被他制止:“你打住,讓你幹嘛就幹嘛!”

原昕一抬手,無奈地聳聳肩。

待邱山走後,他起身走到主位,轉向韓棟:“馮秀秀那邊的情況怎麼樣?”

韓棟回道:“二組的探員輪流蹲守呢,但很奇怪,馮秀秀每天按時去舞蹈教室,逛街和去超市也都是一個人,沒見她約見過什麼人,她有外遇這點,會不會是我猜錯了。”

原昕用沒受傷的那隻手輕輕摩挲著受傷那隻手的紗布,他思忖兩秒,深吸一口氣:“把人撤回來吧。”

“李進賬戶的情況呢?”

“哦,查到了,”孟媛回道:“李進一共有四張銀行卡,加起來有七十七萬兩千八百塊,我又列印了四個賬戶一年內的流水,並沒有發現有什麼大額的支出與匯入,所以,目前來看,他的資金好像也沒什麼問題。”

資金沒有問題?那奮強的老師曾不止一次看見他在提款機前緊張兮兮的狀態,又是因為什麼?

李進這個人表面上看起來白紙一張,但以他被殺的手段來看,更多的接近於仇殺。

仇殺……折磨……

那他體內的芬太尼和甲苯噻嗪的混合物怎麼解釋?

原昕偵辦過太多案件,仇殺,情殺,無差別殺人幾乎沒有人會把案件搞得那麼複雜,還要利用毒品來輔助,獲得毒品的途徑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另一方面,這實在是多此一舉。

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原昕翹著二郎腿坐在主位,腦海裡不斷地將現有的線索一一整合,李進的案子的確存在太多的矛盾點,但兇手想要表達的目的似乎有兩點:第一,採用那麼殘忍的方式殺人,兇手的確與李進存在某種糾葛;第二,利用毒品來輔助,且恰巧又是芬太尼和甲苯噻嗪的混合物,這不同尋常的舉動與兇手的背景大有聯絡。

會有什麼聯絡呢?

“李進的案子大有可能與毒品有關,甚至是與販毒、製毒有關,現在我們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線索來推進這起命案……”

不知為何他腦海中突然浮現出莊星辰的聲音,以及當時對方說出此話時略有膽怯的神色。他也想起了幾天前,在育明中學的天台上,那是他在將要昏迷的前一瞬,殺手那句充滿含義與威脅的話語。

“原副——”韓棟在身旁叫了他一聲。

原昕自顧自地搖搖頭,抬手掐掐眉心,強迫自己把那句看似不著邊際的話語踢出腦海。

他頭也不回地邊往外走邊道:“李進的社會關係繼續深挖,朋友,同學,鄰居只要和他有過接觸的人,還有他們之間是否存在金錢方面的來往,事無鉅細的都要一一盤問,馬上!”

鞋底踩在粗剌的水泥地面,發出滋啦的輕微聲響,他將頭上的棒球帽往下一壓,遠處晦暗的路燈恍惚地映亮他清秀的眉眼,來回看了四周幾下,判斷周遭環境安全後,才抬腿繼續往前走,經過一條逼仄的衚衕,來到一棟老舊的筒子樓前。

樓梯年頭過久,踩在上面發出令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棒球帽邁下最後一級臺階,朝走廊的最裡頭走去,走廊的天花板上懸掛的電線宛如密集的蛛網,不知是誰家晾曬的內衣內褲連成一排,他帶著手套的手指輕輕撥開重重阻礙,終於來到一戶門前。

咚咚——

棒球帽敲了兩下,裡面沒有反應。

咚咚——咚——

靜待兩秒,然後裡面傳來拖沓的拖鞋聲,緊接著門被開啟。

屋裡的光線很暗,只有一張暗紅色書桌上開著一盞檯燈,桌上還有三臺電腦,主機正嗡嗡地處於執行狀態。男人一身灰色家居服,泡麵頭,脖子上掛著耳麥,他頭也不回地揚手一指旁邊的椅子,示意棒球帽坐下。但對方只是輕掃了一眼,目光落在那三臺電腦上。

泡麵頭見狀哂笑一聲,一屁股坐在電腦前,他聲音很沙啞,喉結旁邊橫著一條傷疤,應該是聲帶受損所致:“怎麼親自來了?”

棒球帽抬手攏了攏風衣的領口,好像很冷似的,他沒回答泡麵頭的話,而是朝電腦一揚下巴:“查出來了嗎?”

泡麵頭呵呵一笑,得意地翹起二郎腿:“看不起誰呢,早就查出來了。”

棒球帽沒作聲,泡麵頭續道:“那老年機裡的電話卡是非實名制的,呼入和撥出的電話不計其數,除去詐騙的,我發現他跟這幾個號碼聯絡比較頻繁,”說著他把手邊的一張A4紙掉了方向朝向棒球帽,他指著一串畫勾的號碼續道:“都是境外的號碼,IP地址在北美,他們通話的頻率保持在一個月三次左右,還有剩下的那幾個IP地址一個是黑查,另一個是墨西哥,但不能確定這幾個號碼是否屬於同一個人所有。”

棒球帽拿過A4紙,聽聞泡麵頭的話,秀麗眉頭微微蹙起,他思忖兩秒,抬眼望向泡麵頭:“你有辦法能查到一個人的離岸賬戶嗎?”

泡麵頭戲謔地一挑眉梢:“你幹嘛呢,還在幹當年的活嗎?”

棒球帽雙手抱臂,看似溫和的目光裡卻隱隱透出一絲尖銳,他沉默半晌,再次問道:“你能辦到嗎?”

泡麵頭點點頭:“當然,還是這個人的嗎?”

棒球帽點點頭,轉身欲走,卻被泡麵頭叫住:“唉,這事跟過去那幫人有關係嗎?”

棒球帽沒轉身,也沒作聲。

泡麵頭雙手撐著扶手站起身,他繞到棒球帽的面前,關切的目光審視著對方。

棒球帽微微抬起頭,晦暗的光線從一側打過來,映亮他白皙的側頰,緊緻的美人線與流暢的肩頸線條勾勒出他漂亮的輪廓,甚至比雕像還要精緻。

“既然回來了就過正常人的日子不好嗎?”泡麵頭沙啞的聲音略顯悲傷,他試探性地抬手握住棒球帽的肩膀,見對方沒躲閃,便繼續道:“那種日子你還沒過夠嗎,整天提心吊膽的怕被發現,我知道我是個壞蛋,我沒資格也沒有立場來勸你,可是,我這條命是你給的,我就有責任提醒你遠離那些腌臢事,你知道嗎?”

棒球帽的目光微微有些閃爍,但也只是短短的兩秒,而後他清亮的嗓音響起:“我知道,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過去的那些死灰也在緩緩復燃,北美和墨西哥,你知道那裡代表著什麼,這些人又捲土重來了,他們不會放過我,我有責任不讓……不讓無辜的人受連累。”

“無辜的人?”泡麵頭的聲音因高喊而尾音有些劈,他偏頭緩了口氣,復又望向棒球帽:“你是指那個警察嗎?你的心裡除了他還有別人嗎……”

“不光是為了他!”棒球帽的聲音壓過泡麵頭的,他似乎是氣息不穩,整個身子晃了晃,被眼明手快的泡麵頭扶住,棒球帽一把推開泡麵頭的手:“這個世界除了愛情,還有很多東西值得我們去追求和信仰,要不是我當年的一時疏忽,現在也就不會引來這麼多的麻煩。”

“行了,你儘快查,做好你該做的事。”說完棒球帽摔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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