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色漸晚，遠處華燈初上，整座刑偵大樓燈火通明，從視窗遠眺，馬路上車燈流動匯聚成長龍，又呼嘯著湧向大都市的四面八方，街道行人往來，都奔向那心中所想的一方溫暖天地。
而在這喧囂吵嚷的紛繁世界，城市的流彩霓虹灑向芸芸眾生，卻不知何時，從遙遠的天際盡頭，襲來層層陰雲，籠罩在遼海市上空。
幾淨的玻璃前，勾勒出莊星辰湛默，俊秀的側臉。局長辦公室裡，安靜的空間只有燈管發出輕微的嗡鳴，莊星辰站在窗前良久，終於開口：“阿金的死充滿了疑點。”
段宏濤放下手裡的水筆，聞聲抬眼望向莊星辰挺拔的背影，他雙手撐著椅子扶手站起身，走到莊星辰身旁，和他一起望向璀璨的城市夜空：“沒錯，兇手這樣做，對他毫無好處可言。”
莊星辰疑惑：“阿金並沒有離開遼海，你們的人這麼久居然沒有摸出他在哪裡？”
段宏濤瞄了一眼莊星辰堅毅的側臉：“阿金是他派來的嗎？”
莊星辰道：“想殺我的人很多，但似乎也只有他能這麼窮追不捨，可是就算他要滅口，實在沒有必要搞得這麼大張旗鼓。”
他沉默良久，續道：“我有一個想法，阿金的死並不一定是他派人殺的，至於是誰，我還沒有想明白。”
“慢慢來吧，”段宏濤雙手插在褲兜，分析道：“舉報葉子KTV的人是用網購的黑電話卡打得電話，歐陽文遠那邊的線人從來沒有回過有關那裡有毒品的訊息，葉子似乎是個規矩的場所，當然也不排除我們沒有發現，奇怪就奇怪在這裡，是誰把葉子KTV推到我們面前的，他的目的是什麼？”
“我說過，不要百分百的信任那些遊走在灰暗地帶的人，他們的話從來都是有所保留和真假參半的。”
段宏濤精銳的目光望過去，出其不意道：“你呢？你的話值得信任嗎？”
你，值得信任嗎？
毫無疑問，這句話就像帶著倒刺的暗器，精準地射向莊星辰的心臟，帶著淋漓的鮮血，刺痛非常。
優秀的特情就是要身入深淵，甚至是成為深淵，一個人身處黑暗太久，難免會是屠龍少年終成龍的命途。
莊星辰並未把段宏濤的話放在心上。
他緩緩回過身，白色的燈光灑在他白皙的面龐，更顯得他面目冷肅，疏離，他像是很冷似的抱起雙臂，若有所思，稍頃，他才開口。
“如你所說，在之前都沒有關於葉子KTV有不良記錄的線報，”莊星辰漆黑的眼珠望向門口的方向，段宏濤頭腦清明，瞬間明白了莊星辰的意思，幾秒後，莊星辰續道：“那片歸屬哪個分局，局長是誰，在市局，省廳的連帶關係如何？”
這種問題其實很敏感，也令人不寒而慄。官商勾結，警匪互通不是沒有過，可是，當莊星辰明確地提出來，段宏濤還是有些打從心底的反感，他一生都在為警察事業盡忠，全心全意，很難想象一個正直的靈魂怎麼可能墜落魔窟。
段宏濤英挺的劍眉微微壓緊，回想著宋處的話，難道真是人心易變。
他收回望向門邊的視線，轉向莊星辰，兩人都默契地讀懂了彼此的意思。
市局詢問室裡，林葉子坐在木桌後，臉上精緻的妝容略微脫妝，但並不影響她俏麗的姿容，女人年輕是本錢，漂亮是資本，像林葉子這麼年輕，漂亮又有錢的女人簡直少之又少。
坐在對面詢問桌後的孟媛，眼睛發光似的注視著林葉子，然後又伸手摸摸自己因熬夜值班後的焦黃小臉，苦惱地低下頭，心裡琢磨：怎麼人和人的差距就這麼大呢。
孟媛憋憋嘴，起身把剛剛帶進來的盒飯放在林葉子的桌上：“你先吃點吧，等核實完具體情況，你才能走呢。”
林葉子混跡生意場多年，對於察言觀色，識人心頗有一手，她朝這個初入職場的小姑娘春風一笑，溫聲道：“妹妹吃了嗎，一起來點？”
“不了，”孟媛轉身準備走，卻被身後的林葉子叫住：“你有什麼事嗎？”
林葉子把盒飯推到桌子一邊，伸出手拉過孟媛的胳膊，壓低聲音問：“妹妹，死那人是什麼身份，你知道嗎？”
孟媛還是知道紀律的，美人計在她這裡行不通，她撥開林葉子的手，警惕道：“案件正在偵辦階段，不方便透露。”
“哎呦，你看你，”林葉子盈盈一笑，漂亮的眼睛微微一彎，嗔怪道：“哪有要你透露，我就是想知道，那人腦袋都掉了，不是摔死的吧，確定是自殺嗎？”
“不……”
咣噹——
詢問室的門被推開了，原昕大步流星而入，拉開椅子坐下，隨即望向對面的林葉子，直截了當：“那人在你那住多久了？”
林葉子望向原昕，頓時花容失色地驚懼起來，看樣子是又要哭，她聲音隱隱帶著顫抖：“他在我那裡住了大概三天吧，其實我記不太清楚了，我也是那天從外面回來，正看見那人在前臺登記入住呢，我看他身材不錯，就多看了兩眼。”
“登記的時候用身份證了嗎？”原昕問。
林葉子立刻挺直腰板，聲音高了好幾度回道：“必須的，我們葉子可是正規的生意，TKV，酒吧，酒店那都是管理的相當嚴格的，身份證當然登記了！”
“死者居住的這幾天，有什麼人找過他嗎？”原昕問。
“嗯，這我就不太清楚了，如果有人找他前臺會有登記。”
阿金在葉子酒店部登記用的是假身份證，原昕銳利的目光審視著對面這個油滑的美女老闆，幾秒後，他狡黠一笑：“有人舉報你那有人收容吸毒，說說吧。”
林葉子知道這可是非常嚴重的問題，她立刻擠出幾滴眼淚：“冤枉啊，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我們那絕對不會發生這種事……”
在原昕犀利的目光中，林葉子的話音越來越弱，最後消失在喉嚨，原昕衝他一笑，話音卻冰冷得讓人發寒：“冤枉？這世界上的冤枉有一半是來自人們的抵死不認，收容吸毒，這是鐵板釘釘的事實，我們在你臨時搭建的鐵皮棚上發現了一包毒品，那上面留有死者的指紋，你說這不是收容吸毒，那是什麼？”
“你明知道他用來登記的身份證是假的，為什麼還要預設不管，”原昕往前一探身，鋒利的眉頭一剔，深陷的眼窩在晦暗的燈光下讓人不敢直視，他嗓音沉著，續道：“我不防再告訴你一點，死者是國際通緝令上的懸賞殺手，一個這麼危險的人出現在你那，卻又不明不白地死了，你覺得你能解釋的清嗎？沒錯，現在是死無對證，可無論他是他殺還是自殺，你都難辭其咎！”
林葉子一直溫柔，可憐的眉眼在原昕這一連串的話音落後，忽然變得陰沉起來，她彷彿化身美杜莎惡毒地盯著原昕，但那種眼神在零點零零一秒之後又恢復正常，隨即，只見林葉子眼睛一耷，嘴角一咧，大聲哭喊道：“冤枉啊——”
“冤枉？”段宏濤對電話聽筒裡的人，厲聲道：“你的轄區，發生這麼大的事，你說冤枉？你的禁毒工作到底是如何開展的？現在，馬上，過來市局！”
段宏濤結束通話電話，辦公室裡又恢復安靜，就這樣不知沉默了多久，倚在沙發上的莊星辰才在段宏濤疑狐的目光中，緩緩開口：“這又是一起無頭案，你們找不兇手，相反，你們會陷入更深的陰謀中。”